当电影屏幕上出现“基因”两个字时,相信你的第一感觉一定是“科幻片”,第二感觉则是“灾难片”。“基因”与“科幻”和“灾难”联系在一起,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思维定势,甚至影响到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基因的观感。
如今,对基因改造科技的质疑和对转基因食物甚嚣尘上的恐慌,也有相当一大部分来自科幻大片的影响。在这些大片中,凡是试图利用人工对基因所进行的改造,最后几乎都以灾难,甚至是“亡国灭种”告终。
而解决这一切灾难的方式,则是某位意识到基因危机的小人物,和他同样崇尚自然的异性伴侣一起对抗科技强权,永远终止对自然的干涉,使人类复归吃着非转基因粮食蔬菜的美好自然状态当中。
其实,如果我们起身离开影院,来到现实世界中,就会发现,现实与电影中的世界迥异,现实世界是一个乐于享受科技进步,甚至对科学顶礼膜拜的世界。基因技术,正是我们享受的科技成果之一。
由于有了基因技术,粮食的产量才大幅提高,世界的饥荒现象才逐步减少;残疾人可以通过基因技术再造肢体,重获健全身躯;罹患重病的人可以在基因技术的治疗下,再度恢复健康;甚至怕疼的小孩儿,都可以通过吃经过基因改造的食物来获取免疫力,从而使屁股上免挨一针。这还仅仅是基因技术给我们带来的众多好处中的一隅。
那为何电影世界中的基因技术如此“穷凶极恶”?原因只有一个词——“伦理道德”。正是这个古老的词语,引发了电影世界中对基因技术的质疑。
世人皆知,基因乃是纪录生物遗传信息的密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人类的一切正是保存在这条基因的密码之中,它就是我们的本源,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本质。
在世人看来,人类作为造物中的一员,应当对自然的造物主心怀一种谦卑,一种尊敬。任何试图通过人工手段改造基因的企图,都无疑是一种亵渎,当然会受到自然的报应。
说到伦理道德,这个话题一下变得沉重起来了。但是,如果要想明白电影世界中基因大战的来由,我们就必须追根溯源,看一看它的鼻祖究竟是谁?
“邪恶新世界”
我们都知道“乌托邦”,所谓“乌托邦”,就是指想象中的美好世界。人类对未来美好世界的想象其源久矣。
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到18世纪启蒙时代的那个“永远的梦想”2440年,再到19世纪纷纷建立起的乌托邦社团,“乌托邦”中“美丽新世界”的畅想可谓贯穿于人类思想的主题。
但到了20世纪,却出现了与乌托邦相对的一个词,叫“歹托邦”,在“歹托邦”中,人类的未来乃是一个“邪恶新世界”,不仅遭受苦难压迫,甚至失去最宝贵的人性,成为一群行尸走肉。
“歹托邦”最著名的三本书被称为“歹托邦三部曲”,分别是扎米亚京的《我们》、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和乔治·奥威尔的《1984》。
其中,《美丽新世界》可以被认为是最早的基因技术科幻小说,在赫胥黎的笔下,福特纪元632,即公元2532年,由于社会与生物控制技术的发展,人类已经沦为政治人物操控下的垄断基因公司的傀儡和试验品,从胚胎开始,人一生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基因决定一切。
人类不是诞生于母亲的腹中,而是像机器一样,经基因控制,通过流水线成批地生产出来。这样批量生产的人,也和机器人一样,失去了一切感觉,甚至失去了思考和创造力。
电影《变种异煞》海报
1997年的电影《变种异煞》就是一部向《美丽新世界》中那个“邪恶新世界”致敬的电影。在这部电影中,只有通过基因技术孕育而成的人类,才是“菁英”,而自然诞生的人则被视为“病人”,“菁英”和“病人”之间的命运轨迹在基因孕育的那一刻就被完全决定。
片中的男主角文森特正是这样一个病人,他一出生就因为低劣的基因被判定为“病人”,只能在碌碌无为中等着30岁时大限到来。
尽管最后文森特终于达成梦想,飞上太空,但相信更多的观众,比起为文森特的美梦成真而感到欣幸,更会为那个基因控制下的社会感到汗毛倒竖——那确实是一个高科技、理性、美好的世界,但绝不是一个人性的世界。
基因诚然在人类的原初之时,就剔除了不完美的,而留下了所谓的“完美”,但当人类试图用“完美”的科学来取代“不完美”的命运时,便注定了其灾难的结局。
“完美基因”
正是由于人类对“完美”近乎偏执的追求,释放出了潘多拉魔盒中的邪恶怪兽。最长命的恐怖电影之一《异形》的第四部,就展现了一种异形与人类基因结合的完美生物——雷普莉,她(或者说是它)确实因为带有异形的基因而非常“完美”。
《异性》里的雷普莉
她异常地聪明、强壮,但含有异形完美基因的她却阴晴不定,成了“双面人”。她人类基因中与生俱来的“人性”的一面与异形完美基因中“非人性”的一面不断斗争,使她成了双面人。
在最后,雷普莉看到了实验室中无数异形与人类基因合成的失败品,她终于决定毁灭这些通向完美之途的怪物,而她自己,不过是这些完美怪物中最完美的一个而已。
而在《星河战队》第三部中,按照被俘获的异形虫族首领的说法,人类之所以屡屡战败,是因为人类基因不完美,太有人性,不懂得用优胜劣汰的办法来牺牲那些劣等基因者,从而提高种族基因的数量,换言之,基因的优劣与否,取决于人性的多寡。
在虫族首领的蛊惑下,长官派出一队又一队士兵去进行优胜劣汰的进化之战,甚至在最后甘愿将自己的身体献出,使自己和虫族的完美基因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人性越少,基因就越完美。只有丧失人性的基因,才是最完美的基因。
如果问人类历史上有什么东西最能够最大程度地摧毁人性的话,那答案一定是战争。《星河战队》中在战争中不断输给虫族的人类,之所以在影片的最后能够一举大败虫族,正是因为他们对虫族不带有任何人性的怜悯。换言之,只有灭绝人性的战士,才是最完美的战士。
2008年根据同名游戏改编的惊悚科幻片《孤岛惊魂》正展现了这种培植完美战争机器的野心,为了使自己在未来的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美国军方竟与一个秘密实验室合作,在一座孤岛上建立起秘密实验基地,以活人为试验品,专门培植转基因战士。
当具有完美基因的转基因战士像工厂产品一样出炉时,人性中的痛苦、懦弱与温情、怜悯一道消失了,你所看到的只是一具眼里泛着寒光的人形杀戮机器——它是一个完美的军工产品,但却完全不是一个人。
逃出“围城”
“不完美”的人反抗“完美的世界”,是进入21世纪的电影中最常表达的主题。也许是出于人类一种天生的忧虑,相信“完美”终究不是一种宽容的物种,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将善意强加到“不完美”的身上,甚至将它们成批地控制起来,甚至消灭掉。
在2005年的科幻大片《逃出克隆岛》中,从人类毁灭性的危机中存活下来的最后一批人类,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完美社区中。为了让他们一切完美,他们每天早上都要经过体能测试,他们吃着明显是基因改造工程改良出的完美蔬菜,听完美的音乐,而他们最大的理想,就是前往那个人类地球上唯一一块乐土——“梦幻岛”。
但主人公林肯却不是一个这样甘于“完美”的人,他开始质疑这一切完美的背后究竟是什么,直到他们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个封闭社区外那些不完美的人的完美克隆版,为这些不完美的人可能发生的意外提供活体器官移植。
林肯带着他的女朋友乔丹最终逃出了这个完美的围城,来到了围城外那个不完美的世界。在那里,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反而充满人性,甚至看似冷血的杀手,也在最后一刻决定帮助林肯从围城中解救他的同胞。
但与之相对的,是享受着高科技文明的上层人士,正是他们为了自己得以长生不老,所以克隆了这些生活在完美谎言中的活体器官仓库。
《逃出克隆岛》剧照
这部电影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恰恰是那个完美谎言中的完美之地——“梦幻岛”。这座岛屿并不是一座高科技制造的人工岛屿,而是一座未受到科技侵蚀的人间净土,那里的植物、动物显然没有经过基因改造,它们自然如此。也许,在人类心中,自然,才是完美真正的造物主。
电影世界似乎为基因技术描绘了一个恐怖的未来,但人类的完美之旅最后通向的难道只是噩梦吗?科幻电影毕竟是科幻,它意味着一切尚未发生。但过去也许正是未来的镜子。
如果我们去回溯历史,会发现,为了使自己以及后代趋于完美,人类费尽心机。从中国求取长生升仙之道的炼丹术,再到西洋追寻永生不死的炼金术,再到现代的基因技术和生物工艺。追寻完美似乎是人类长期以来孜孜不倦的渴求。
但每一次人类寻求改造自我的完美征途,最终都是败多胜少。人类号称征服了自然,但自然却似乎总在不断地以自己的方式对人类发出警告——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乃是自然之理。
基因技术究竟会将我们带向何方,直到现在,仍在进程当中。
(作者:柯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