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肉——下一场瘟疫的源头 ?

何谓丛林肉?

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有一类特殊的肉食,被称为丛林肉。之所以说丛林肉特殊,是因为这类肉食并非来自家禽或者家畜,而是“取材”于非洲热带丛林中的猩猩、猴子、鼠类、羚羊或果蝠等野生动物。

对于饮食态度保守的人而言,丛林肉带给我们的感觉并不好。比如,一些非洲纪录片已经展示过丛林肉交易市场的样子:剥了皮的羚羊和猩猩挂在架子上,烟熏的老鼠和兔子在托盘里一字排开,潮湿的肉案上还堆积着一些你根本不认识的丛林肉;有些肉还在滴血,招来不少苍蝇,有些肉经过烧烤,已经发黑,无法辨识本来面目……想到这些,我们很可能提不起什么食欲。但是,在农业、畜牧业非常落后的非洲,丛林肉获取方便、烹饪简单、富含蛋白质,依然深受当地人的欢迎。根据2016年国际森林研究中心的统计,丛林肉提供了非洲中部国家蛋白质摄入量的80%。

在出产丛林肉的非洲,当地人已经养成了长期食用丛林肉的传统,所以丛林肉只能算是平民食物,比如,猴子肉的价格甚至比不上当地鸡肉的价格。但是在欧美国家,人们生活富裕,早就吃腻了大众化的普通肉食,人们反而会将丛林肉视为珍稀的野味,以致于丛林肉的价格能够翻到十倍以上。在丰厚利润的推动下,丛林肉越来越多的被走私商带到了欧美国家。根据英国广播公司估计,每年从非洲走私到世界各地的丛林肉价值高达数十亿美元。

科学家的担忧

丛林肉的走私贸易越来越严重,这引起了科学家的担忧,因为丛林肉的传播肯定会带来传染病,甚至有可能引发破坏力极大的瘟疫。

我们每个人都多少得过传染性疾病,知道传染病的种类五花八门,既有温和的感冒,也有致命的狂犬病。但追根溯源,所有传染病都是由各种形状和大小的病原体引起的——小到被称为朊病毒的单分子,大到多细胞绦虫类的寄生虫,而取自野生动物身上的丛林肉往往就携带着大量的病原体。当然,由于抗生素的使用,并不是所有的传染病都能够引起瘟疫,但是,科学家经过研究发现,近年来能够引起瘟疫的传染病往往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的病原体都是来自于动物体内的核糖核酸病毒(RNA病毒),而且这些传染病也都是人畜共患疾病(即在人类与动物之间自然传播的疾病)。

比如,曾经给人类带来深重灾难的三大传染性疾病——黑死病、西班牙流感和艾滋病都属于此类,而近年来耸人听闻的恶性传染病,比如甲型H1N1流感、中东呼吸综合征、埃博拉、非典型性肺炎,其罪魁祸首无一例外也都是动物体内的RNA病毒。另外,一些不太为常人所知的传染病也都由非洲丛林的野生动物体内RNA病毒引发。比如,能引起严重出血热的马尔堡病毒,通过非洲绿猴和果蝠传播;曾经流行于尼日利亚、利比亚、塞拉利昂、几内亚等西非国家的拉沙热,主要经啮齿类动物传播;而在2016年9月,克里米亚-刚果出血热又导致了一位西班牙人死亡,他是首位没有去过非洲却死于该病的欧洲人。这三种传染病虽然时下尚属稀少,但对人类而言却是致命的。

RNA病毒与人畜共患疾病

为何RNA病毒容易给人类带来瘟疫呢?这是因为RNA病毒非常不稳定,人们难以对其进行控制并加以根除。

我们知道,病毒可以分为DNA病毒和RNA病毒两类,这两种病毒的“习性”非常不同。大多数DNA病毒利用能够校正基因编码的DNA聚合酶来实现遗传,结构非常稳定。为了在宿主中延续种群,DNA病毒采取的策略也非常保守,它们只是想着躲避免疫系统的巡视,而并非击败免疫系统。所以,DNA病毒往往只侵扰特定的细胞,或者潜伏起来,仅作少量地复制,以保持数目以及结构上的稳定。比如,水痘带状疱疹病毒就是典型的DNA病毒,儿童在初次感染的时候会引起水痘,恢复后水痘带状疱疹病毒会潜伏在体内,在成年后,少数人体内的病毒可以复发引起带状疱疹,但一般不会危及生命;又比如,烈性的传染病——天花,其病原体就是DNA病毒——天花病毒,正是因为天花病毒结构比较稳定,很容易被人类破解,所以曾经令人谈之色变的天花今天已经被人类彻底消灭了。

所以,DNA病毒的弱点在于,它们太稳重了,一般只能感染一种动物,致病率不高,而且易于被控制。但是,RNA病毒就不同了,它们结构简单,复制时不会校对碱基序列,出了错也不修复,这使得RNA病毒的基因突变率非常高。当然,大多数突变并不见得会让RNA病毒更强大,为了克服其复制过程中错误累累的弱点,RNA病毒只得加快复制速度,在数量上取胜。就这样,快速的繁殖速度和过高的突变几率造就了RNA病毒形形色色的变种,并给它们带来强大的适应新宿主环境的能力。而RNA病毒也没有浪费自身的优势,它们很喜欢在多种不同的宿主间转移,比如从一种啮齿动物——老鼠转移到另一种啮齿动物——松鼠、或者从被捕食者转移到捕食者。这样的转移经常发生在野外丛林里,大多数情况下人类没有办法对其进行跟踪检测与研究。只有在RNA病毒从野生动物转向人类的时候,我们才会察觉到。

这时,我们把野生动物称为“保虫宿主”。它可能是一只猴子,一只蝙蝠,或者是一只老鼠。在“保虫宿主”体内,RNA病毒可能正以一种“停战”的状态,和“保虫宿主”维持着动态的平衡。而当RNA病毒从“保虫宿主”转战到人体内的时候,旧时的“停战协议”有时不再继续生效,RNA病毒可能会变得凶猛残暴,无法控制,这种过程在生物学上叫做病毒“溢出”。当RNA病毒大量“溢出”时,人类就会感染“人畜共患病”,很容易敲响死亡的丧钟。


丛林肉增加“溢出”风险

在非洲的热带丛林,物种的数量是远高于其他地区的,这意味着丛林肉将携带更多种类和数量的RNA病毒。比如,埃博拉病毒就爆发于利比里亚丛林密度最高的洛法州。在调查埃博拉病毒的时候,科学家们就怀疑,可能是灵长类动物食用了被果蝠口水污染的水果后染毒,随后埃博拉病毒又通过灵长类动物传给了当地人。更具体地说,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受到感染的猴子或者猩猩在遭屠宰时,血液从猎手或屠夫手上的细小伤口渗入人体。不过科学家也表示,食用受感染的?未经适当处理的丛林肉也能感染埃博拉病毒。现在,果蝠和灵长类动物是非洲人和欧美非州裔人群餐桌上最为常见的两种食物,而走私到欧美的各类丛林肉往往也只是进行了一些简单的防腐处理,根本不足以消除丛林肉所携带的病毒。

不论如何,捕猎、烹饪或者食用丛林肉,都为人类与RNA病毒发生亲密接触开了绿灯。考虑到RNA病毒多变的特征,最具传染性的和最致命的病毒可能正匿藏在非洲丛林的某个角落,或者将会在某块猴子肉中变异出来,然后随着飞机和轮船蔓延至欧美、全球,带来难以防范的瘟疫。

本文源自大科技*百科新说 2017年第1期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