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话是被满语“污染”了的汉语?丨脑洞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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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北京话说的倍儿溜的值班编辑奉献的“脑洞问答”

齐谐:#脑洞#要我开脑洞的话,我就问一句闽南话、粤语之类的就真的是古代汉语么?北京话就是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是胡化的汉语?

并不知道胡同串子是嘛意思的值班编辑 / 宅殆

知了好,本编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

不是。

两个问题,我们一一揉碎来看。首先粤语或者闽南话到底是不是古汉语,如果只是针对这个问题本身,可以用一些常识做推理来解决:所谓古代汉语自然就是古代中国人说的汉语,而现代粤语是一种现代汉语方言,除非能证明现在操粤语的人是古代人,否则……

更何况,所谓古代汉语其实分为魏晋以前的上古汉语、魏晋至宋的中古汉语、明清的近代汉语,中古汉语雅言(也就是读书音)还分洛阳音、金陵音,当时也有很多方言,粤语到底是哪个古汉语呢?

因此这个说法还有一个火力加强版,更加具有迷惑性:粤方言或闽方言(如果是按七大方言划分就是闽南、闽北)因为地理优势,没有被北方游牧民族“污染”,因而相比北方官话特别是普通话,保留了更多中古汉语的特征,更加接近“纯正”的汉语雅音(洛阳音)。

总之就是对北方官话的儿化韵、没有入声、满族外来词汇等等现象表示鄙视,认为这些都是被“胡化”的特征。

先说儿化韵。

可能因为北京话儿化韵特别厉害,所以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有一种错觉,就是儿化韵是被满族甚至蒙古族影响的结果。然鹅现在对满语的研究表明,满语原来并没有和汉语类似的儿化韵,比如满语中mergen这个词,r发的是颤音,和儿化根本不是一回事。

类似的,有拉丁语系语种学习经验的读者,一定能想到这个拉丁字母r在记录表音的时候有多坑爹。在汉语拼音方案里也是,r在做声母和表示儿化的时候,发的根本就不是一种音。

那儿化韵从哪来的?

根据现代语言学学者的研究,儿化韵在明代各种汉语方言里已经出现了,有读过《金瓶梅》这部成书于明朝末年的人文主义巨著的读者,一定能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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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第十八回,潘金莲说:

“他不知那里因着什麽头由儿(由头儿),只拿我煞气。”

孟玉楼说:

“早辰好好出去,如何来家恁个腔儿!”

根据考证,《金瓶梅词话》最初使用山东一带方言写成,后来又被人用吴方言重写了一遍,也就是《金瓶梅》。可见最迟在明朝万历、崇祯年间,不论山东江浙都已经在大量使用儿化韵了。

这个过程似乎更像一种自发的行为,而非受外界影响,目的是为了区分同一个词含义、语气差别,还有词性变化、动词变量词等等语法用途。

再说入声。

大家都知道汉语有所谓四声:平上去入——不是“一二三四声”。普通话的一声和二声对应的是平声里的阴阳两种,但是没有入声。因为粤方言和闽方言还大致保存了入声,吴语里也部分保存了入声,所以有人觉得它们才是中古汉语正宗嫡系的标志。

但其实入声的消失和满蒙并没有半毛钱关系,至少从唐代开始,入声的简化乃至逐渐并入其他声调就已经在发生了。

● 中古汉语四声、普通话四声和平仄的关系示意图

为什么呢?只能说这是人民的选择,语言学里有一个重要的规律,就是人在说话的时候,只要不影响意思表达,能怎么省力怎么简单就怎么来,也就是懒音现象。比如吴语就把三种入声-p、-k、-t简化成了一种音,现在广东的也有很多年轻人说话不注意区分三种入声。

其实关于中古汉语语音的学术非常复杂,为了重构中古语言发音,语言学家需要参考现在所有汉语的方言、日语汉音和吴音、朝鲜语借词、越南借词、藏语、梵语佛经翻译,还有大量古代典籍、诗歌、韵书。这样所能得出的拟音,也只是对中古汉语发音的分组比较确定。就是说对于哪些字发一样的音,分类比较清楚,但是他们真实的读音,就很难确定了。

在这种情况下,说谁更像自己的祖先,就如同争论剑宗和气宗谁更正宗一样,要我看两者都不怎么正宗,大家半斤八两,一般烂而已,要不然华山派也不会江河日下了。

至于说应该清除北方话里的少数民族外来词汇,这样的观点更是不值一晒。希望纯净汉语的人,应该首先尝试一下去除现代汉语中的“哲学”、“社会学”、“科学”、“社会主义”这类比例更大的日语词汇,然后再谈总是无辜躺枪的满语和蒙古语。

还有人从民族迁徙角度讲,说北方一马平川,和胡人接触多因此被胡化,而岭南因地理隔绝的特性,更多保持了汉族本色。这个说法也很有问题。毕竟岭南直到唐朝还是流放“双开”官员的地方,一直到宋朝以后才被彻底开发。

岭南的原住民就是所谓的百越,那么今天这些民族都跑哪去了?

他们当然不会觉悟高到自己跳海给中原移民挪地方,合理的解释是,和中原移民融合了,于是才形成后来的岭南汉族,广东的简称“粤”其实就是百越留下的痕迹。至于融合的过程是一片和谐还是刀光血影,我们就不说啦。

所以说,所谓北方汉族被草原民族“污染”,南方汉族被百越“污染”,的确是一对难兄难弟。

不过这其实才是人类发展的正常过程。不同的族群相互融合、相互影响,而不是固步自封,才能够创造出丰富多彩的文化来。纯血族大概只会像纯血马、纯血狗、纯血猫一样,虽然看起来尊贵,其实就是野性丧失、体弱多病、基因劣化的标本罢了。

以后再有人和你说“净化汉语”这种p话,你就用我知这篇文章先怼为敬。

参考资料:

《语言接触与汉语南方方言的形成》潘悟云,上海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

《汉语音韵学》王力,中华书局

《北京话“儿化韵”的来历问题》梗振声,吉利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3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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