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射猎图》
古人对一年四季的游猎有不同的称谓,按《左传》记载,“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自古以来,大型的围猎活动是与练兵、备战紧密相关的。
努尔哈赤的箭法
《清史稿》中不无自夸地记载过,清太祖努尔哈赤在东北边陲奋迹起兵时,就曾率领臣下讲武、校猎,来学习战斗技能,清太宗皇太极也亦步亦趋。
据《满文老档》记载,努尔哈赤率军出猎时“法度森严,不得喧哗作声”,因为打仗时若队伍喧哗,对手势必知觉,而打猎时若作声,则空谷传音,鸟兽遁逸,在这一点上,打猎与打仗同理。
努尔哈赤是这样组织围猎的:五“牛录”为一队,“行则一路,止则一处,依次而下,战则攻一处”,围猎时,手执长兵器如长矛、长柄大刀,身披长身厚甲的士兵在阵前搏杀,身披轻甲的士兵在阵后射箭支援,另选精锐骑兵在他处,见战事胶着则拍马包抄支援,这种围猎完全是战争的预演。所谓“牛录”即满语“箭”之意。努尔哈赤本人也熟习弓箭。
据《满洲实录》记载,努尔哈赤29岁时遇到一人骑马走过面前,那人身上背着弓箭。努尔哈赤自己弓马娴熟,一看这架势,知道对方是个行家,立刻召问左右。
底下人告诉他,这是栋鄂部的钮翁金,是他们部落里最善射箭的人。努尔哈赤来了兴致,把钮翁金叫到跟前,两人相约向百步之外的柳树射箭。钮翁金下马便搭弓,连开五箭,但射丢了两支,命中树干的三箭分列树干上中下三处,之间相隔很远。
其实,在旷野环境下风向对箭的影响非常大,更何况百步之外,能射中三发已然不容易了。努尔哈赤气定神闲,射五箭,箭箭命中树干,箭头都落在五寸见方之内,这个散布范围仅比当今奥运会射箭项目所用箭靶十环稍大,而努尔哈赤用的可是没有瞄准装置的传统弓箭,可见他在围猎中淬炼出的好手艺。
《雍正行乐图》册之《打虎行乐图》
清军入关之前,生产力发展很不均衡。一方面,可以靠明朝降将的帮助铸造出先进的红衣大炮,而同时在狩猎中,却还经常使用“骲箭”,其箭头就是一块削尖的骨头。
后金的制度相当粗犷,在《满文老档》中经常看到一口气封好几十个官,然后好几年又不封新官的情况。所以那时的后金大汗带兵打仗时,往往不会想到什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非常随性,是一种穷游式的远征。
1629年冬,皇太极想征讨在后金以西的蒙古察哈尔部,结果察哈尔部见势不妙直接跑了。皇太极见状召集诸王大臣商讨对策,大伙寻思着来都来了,再往周边碰碰运气呗。果不其然半路就把粮食吃光了。
《三国演义》中曹操见军中粮草将尽,让仓官王垕用小斛发粮,之后又斩了仓官来安定军心。皇太极根本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直接下令“军中粮尽,可以打猎”,于是大军开始围猎。
猎获黄羊万余头,皇太极自己射死五十八头,还曾一箭射穿两头。全军分食羊肉,结果此地又没水,军中一碗水可以换一头黄羊。
皇太极曾有一次打猎遇虎的传奇经历。皇太极在费德里山狩猎时,一人策马离开大队人马,御前侍卫詹土谢图护卫在其二十步之外。突然遇到一头老虎,詹土谢图用射狍子的大箭射之,虽然命中,但老虎猛地一扑,当即把詹土谢图从马上拍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吃人。
皇太极赶忙策马大呼,径直上前。老虎看到这样一个大块头策马冲过来,竟然认怂,直接放下人便后退了。众侍卫赶忙上前将老虎射死。
在打猎时,皇太极特别上心。有些士兵在围猎时偷窃马鞍、马缰绳之类,他就三令五申,还下令“自后家奴行窃,则将其主一并治罪”。
结果这次打猎还出了个事故,一个宗室阿哥被一个普通士兵的箭给伤了。皇太极大怒,骂他:“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昏人’)?为啥不看着人就乱放箭!”气得亲自抡起棒子打了他一顿。
多尔衮死于狩猎创伤发作
其实这事也未必全赖这个倒霉士兵,满洲人有一种传统的狩猎手段,就是装扮成鹿来引诱野兽,飞骑之上谁看得清楚你是人是鹿啊。这种狩猎法满语称之为“木兰”,汉语称“哨鹿”。
1711年9月,29岁的意大利传教士马国贤(Matteo Ripa)亲眼看见了这种“欧洲人不懂的游猎”。在马国贤眼中,相对于策马奔腾的大型围猎,这种办法使人不至于疲劳过度,主要靠巧劲。
距离猎场还有几里地时,康熙命令队伍停下,自己带上六七个猎手一起登山。这些猎手从头到脚披着鹿皮,一人头戴面具,上面有两支鹿角,隐藏在灌木丛中,马国贤望之惊叹道,“一眼望去,他就像一只真鹿”。
康熙与其他人蹲伏在附近,携带猎枪。一个猎手吹起乐器,模仿出呦呦鹿鸣的声音,吸引鹿群前来。
鹿这种群居动物,往往一头雄鹿身边有几头雌鹿尾随,只有在决斗中获胜的雄鹿才能做雌鹿群的首领,而在野鹿眼中,猎手装扮的正是一头雄鹿,所以野雄鹿最容易冲过来寻找对手打架。
当高大的雄鹿进入射程,康熙开第一枪,如果没打中,其他射手负责补枪。这次哨鹿,一连引来了两头雄鹿,康熙一枪打中其中一头,另一头不但不跑,反而低下头想给它的对手最后一击,康熙从容装弹,把另一头也打死了。
夹在皇太极与康熙之间的顺治皇帝,死时年仅二十多岁,青年早夭。但仅在《清史稿》的《世祖本纪》中就记录了他二十多次南苑狩猎的经历,基本上隔几个月就要去一趟。
在猎场上,年轻的皇帝曾端着硬弓向臣下讲:“我朝以此定天下。朕每次出猎,就是为了练习骑射。如今虽然日理万机,事务应接不暇,但从未忘记熟习弓箭。”
而在野史记载中,这一时期权倾朝野的睿亲王多尔衮也死于狩猎创伤发作,长期成为清史上的一段悬案。确实,多尔衮死前一个多月,“有事不乐”,曾经在寒冬十一月跑到冰天雪地的塞外打猎,并死在打猎的路上。
有些人因此认为多尔衮死前身体无大碍,一个病人怎么可能跑到雪地里打猎呢?其实,这恰恰是不了解满族习俗的看法。
满族有一个相当生猛的习俗,身体越是有病,或是心中越是不悦,就越要跑去打猎,不管天气如何。皇太极也在隆冬腊月的患病之时跑到今天吉林一带打猎,结果病情更加恶化了。
顺治一辈子基本有1/3的时间在猎场南苑度过,其实他的身体状态也不是很好,只不过不轻易跟别人说。
藏于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一份档案《皇父多尔衮外出围猎日记》记载,多尔衮此时也是“身体欠安”,“居家烦闷”,在家闲不住,在农历十一月的寒冬天里一路北上,边走边打猎,想用犬马之乐来驱散身心的郁闷。
要是考虑到古代史家“为尊者讳”的春秋笔法,多尔衮这次的病情恐怕要比“身体欠安”还要严重。折腾了整整二十多天,多尔衮终于在距离北京八百多里的长城口外喀喇城撑不住了,“病重歇息”,不久去世。
写到这里,多尔衮的死因已经很明确了,可以说就是他自己把自己活活折腾死的。
亲征噶尔丹,康熙一路打猎
到了康熙朝,对打猎的兴趣也不曾削减。康熙最爱打的是兔子和野鸡,曾在山东巡抚佛伦奏折上朱批:“蒙古马肥胜于往年,野兽兔雉颇为丰足,故朕乃至兵丁十分畅快,尽兴而归。”
因为佛伦自幼在宫内听差,与康熙关系非同一般,康熙特意从猎物中选了肥鹿、狍子、野鸡、鹿尾之类,趁着冬天寒冷,给佛伦捎过去,把佛伦感动得不行,召集济南城文官武弁一起前来,说“此乃皇上所赏”,当场把这些野味消灭了。
《乾隆帝及妃威弧获鹿图》卷(局部)
尤其是康熙亲征噶尔丹时,沿着黄河北岸打了一路的猎。刚一出长城独石口,“野兔丰盛”,康熙大喜想打猎,又嫌马不好,赶紧叫人去北京宫中取马来。
此前他经过一个野鸡很多的地方,也嫌弃过自己的鹰不够,也向皇太子抱怨过。在向归化城,也就是今天呼和浩特进发之前,康熙不止一次向太子胤礽抱怨“兔少”,搞得当地的土默特蒙古人非常不好意思,说“不料皇上临此穷山恶水”。
出归化城百余里,来到鄂尔多斯,当年大概是暖冬,河水并未结冰,然而皇太后和当今的所有父母一样,总是怕康熙穿得太少,特意送来了皮袄外套,康熙回信谢了恩之后还是不想穿。
在农历十月的黄河岸边,康熙穿着“薄羊皮袄、棉外套”,尽兴地射兔子,射得浑身“出热汗”。过了几天,河水终于上冻,康熙在河边吃着水煮羊肉,感慨道“或是因水土好,异常鲜美”,他就亲自拿刀剔了几匣子肉,趁天冷让手下人给远在北京的皇太后送过去。
在鄂尔多斯,“野兔丰盛”,“野鸡多且肥”,野兔多得跑进他的帐篷城内。他一个人一天打了将近90只野兔,第二天又打了110多只,又一天还打了将近50只野鸡,还有一次满地都是兔子和野鸡,“欲射雉而放兔,欲射兔儿雉飞”,搞得犹豫不决,以致猎获不多。
康熙特意写信向太子显摆,“鄂尔多斯兔有五斤者,四斤八两以上者多”,问太子“京城之兔不知有如此重者乎?”他自己承认,皇太子这次没来亏了,一大理由就是“未见如此丰满之兔”,他“内心颇觉遗憾”。
太子拿到这样的圣旨,表示这样“美好之地”没能跟着父皇前去,“极为难过,欲哭”,康熙只得回信安慰他,“朕四十三岁方见如此丰富之兔,朕二十三岁时,岂知有如此丰盛之兔乎?何必着急?”
结果才过了不到一周,康熙又写信给儿子显摆自己的打兔子的事,说他一人一天就打了138只,大阿哥、三阿哥、八阿哥各自打了多少多少,连打几天,他一共打了813只野兔,手指头不停地拉弓弦都拉肿了,最后“全围场人因手掌难受”,特地多歇了一天。
在康熙经过陕北一带,宁夏总兵王化知道皇上的爱好,提议围猎于陕北胜地花马池。康熙说:“干吗不留着力气去围猎噶尔丹呢?”(何如休养马力以猎噶尔丹乎?)最终路过此地而没有打猎。
但是过了没几天,经过宁夏黄河时,康熙乘船来到黄河滩上,看到此地水鸭群集的景象,打猎的瘾头又上来了,干脆下船步行,带领侍卫打猎,“打鱼射水鸭为粮”,搞了个野餐会。
(作者: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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