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开国勋臣中,常遇春名气很大,但他死得早,他的家族覆灭,自然与他本人无关。
这话,要从懿文太子朱标说起——
明太祖朱元璋为朱标一下子娶了两房媳妇,正妃常氏,是鄂国公(追封开平王)常遇春的女儿,常氏是洪武四年册封为皇太子妃的,此时常遇春已死,常家势力一落千丈;继妃吕氏,是太常寺卿吕本之女。与其他诸王的外家皆为世勋名将(公侯伯、都督)相比,皇太子妃的父亲只是一介文臣,格外引人注目。
朱元璋这样安排造成的一个显而易见的情势是:东宫缺乏强有力的妃家支持。
在洪武中后期错综复杂,又极端残酷的政争与杀戮中,一些诸王的妃家受到各种党案的牵连,须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朱元璋对这些亲家翁毫不客气,一概请君入瓮,尽数锄除。但对亲王则予以保护,除了潭王两口子投火自焚外,其余诸王的政治地位都没有受到影响。
老常家,便是太子的外家(太子登基,外家就成外戚了)。
(常遇春坐像)
皇太子的岳丈常遇春有2个儿子,长名茂,次名昇。
论亲戚,他们是东宫的小舅子。常遇春死后,常茂所承之爵并非其父的鄂国公,而是改封为郑国公,也是“公”的级别,食禄二千石。
常茂娶了宋国公冯胜的女儿,两个“公、公”家结为亲家,由此冯胜与太子也攀上了转弯亲。但常茂与岳父冯胜的关系并不好,洪武二十年时,常茂跟随冯胜出征辽东,翁婿两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冯胜告女婿的黑状,诬他激变元军降众,常茂也不客气,立即予以回击,大揭老丈人的不法之事。
官司打到朱元璋那里,朱元璋的做法是左边三扁担,右边扁担三,命人收回冯胜的总兵印信,不许这位得胜的大将军还朝,打发他到凤阳私第闲住,“自是不复将大兵矣”;常茂则被安置到僻远的广西龙州,不是充军,也等于发配了。4年后,常茂死在了贬谪之地。
常茂无子,由弟弟常昇袭爵,但所袭又不是郑国公,而是改封为开国公——这名号可大了!然而也寓含了极大的危险。
在洪武后期,作为皇太子的妻弟,常昇与其他勋臣一样,数次奉命出京练兵。他是怎么死的?因何而死?死于何时?明朝实录没有记载。按照他的地位,常昇如果是正常死亡,国史应该是有记载的,还应该为他做一篇小传,作为官方的盖棺定论。实录无载,透露出常昇并非“善死”的信息。
有记载说,常茂在建文时还活着,还与魏国公徐辉祖一起,在浦子口力战,共同抵御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师,直到永乐初年才死去。也有记载说,常昇在洪武末年被牵连进蓝玉党案,有人告发他聚兵三山(地名,在南京西),准备响应蓝玉,因此被诛。
在今存洪武二十六年敕编的《逆臣录》中,我们发现了常昇的身影。
(《逆臣录》是由先师王天有教授点校整理的,目前已经成为研究明初历史的必备参考书)
《逆臣录》是蓝玉“谋反”案发后,由朱元璋命儒臣编集的涉案人员的口词供状,其中出现了常昇的大名。原来洪武晚年,那些苟延残喘,还未被杀的公侯们,再也不能握兵了,止能干些监造海船、烧窑、运粮、修栈道之类的杂差。
常昇在洪武二十六年四月,正当朝廷大杀蓝党之际,以堂堂开国公的身份,奉命提调三山等处窑场,做了一个窑子头。明摆着是受了舅舅蓝玉的牵连,被下放改造,监督劳动。
常昇泊船于江宁镇河口,有右军都督王诚刚好从薄山“点坯”回来,上船来见(这位也是失意者,在窑场点数烧出的砖坯,与新任窑头儿常昇存在工作上的联系)。二人谈过公事,在船后梢吃酒闲话,话题不由得转到蓝玉谋反案上来。常昇道:“我舅舅这件事谋不成,倒连累了许多好头目。”
王诚叹道:“当初众人只望他做得成来,不想败露了,看起来只是天数。”
常昇道:“当初舅舅也曾与我同景川侯(曹震)说这事来。后因他上四川,我往山西,不曾再得一处商议。如今他们都犯了,案中必然也有我的名字。上位(指朱元璋)多是看在亲上头,容隐着哩。”
他又对王诚说:“你也曾去相望我舅舅商议来,久后好歹把我们都结果了。”王诚一听,愁坏了。
常昇说的亲,是他姐姐曾是太子朱标的妃。莫说这位姐姐已然过世,就是活着,依皇帝的脾气,迟早还是要把他们“都结果了”。说起这事,常昇忧虑尽露于言表,他思忖着:“做个甚么见识,躲避得这场大难。”王诚宽慰他:“且熬将去,慢慢地理会。”吃完苦酒,各自散讫——这些记载未必尽实,但把洪武末年勋臣们苦闷忧惧的心态刻画得很深。
不久王诚父子被捕,严刑之下,供出开国公常昇也是蓝玉的同谋,口词就是上面这段对话:常昇承认他“舅舅要反时,也曾通他”。王诚的儿子还供称,常昇曾来家探望,发牢骚说:“如今亲的、故的既都诛戮了,我久后也罢了!”后来又说:“我如今要做事业(指造反)时,只是无人。”口供是随着用刑之深,愈来愈重的。
作为懿文太子的外戚,常氏一族,受蓝玉(蓝玉也是太子的亲信)党案的牵累,在洪武二十六年,即太子去世的第二年,遭到了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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