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yosumn)说:电影给我们塑造的监狱的形象,是阴暗冰冷、与世隔绝的,服刑人员个个凶神恶煞,可能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引发冲突。然而现实真的如电影那样吗?
影视作品中的监狱,高墙铁栏之内总是阴暗潮湿,蟑螂老鼠横行,囚犯们个个凶神恶煞。以至在收到某女子监狱的讲课邀请时,我颇感忐忑。既想亲身接触这个陌生群体,又感到状况可能完全超出我控制。
不过两年前与导师给黑社会大佬做家庭治疗的经历让我明白:大家都是人,只是生活的无可奈何将人们在半推半就中赶往了不同的道路;一说到家,以及所牵挂的人,总会勾起内心最真切的情感瓜葛。于是我决定怀着这份忐忑,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希望能帮助服刑人员换个角度看看自己的处理情绪的方式,到底是怎样被调教成现在这个样子,看看自己有否被这样的模式束缚着,而不能活得更自在。我想,这是所有人都必须上的一门课,而不只是服刑人员。
我办完了必须的安保手续,站监狱办公楼俯瞰着看不到边的囚区。阳光之下,整齐洁净的楼房和修剪有度的草坪,白云蓝天飞鸟,宁静得能让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当天是监狱的学习日,服刑人员正在狱警带领下,前往各个讲堂上课。在女子监狱里面,服刑人员当然全部都是女性,超过 95% 的狱警也是女性,我惊觉:这辈子不可能在别的地方一眼看到 8000 多个女人了……
退去了身上除了衣物以外的所有东西,拿着临时通行卡,像刚出生的鸭子一样一无所有,怯生生地跟着制服笔挺的女警官,穿过了几扇厚重的铁闸之后,我进入了囚区。高墙之上只能看见蓝天,瞬间感觉跟外界隔绝了。
当我接近讲堂门口的时候,来听我讲课的服刑人员已经整齐地站在门口了。老少的年纪,长短的发型,高矮的身材,南北的轮廓,穿着统一的绿白相间的囚服,不约而同地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这个陌生来客。
在休息室与女警官聊天的时候,150 位同学已经将讲堂按照我的设计把座位摆好。我不得不说,这是我回国之后讲课最安静的一次了,没有人玩手机打电话窃窃私语,所有人都超级认真地看着我,给了我极大的尊重,我甚至有些感动,顿时拉近了我与她们的心理的距离。
一拿到麦克风,我早已准备好的内容就自动从我的嘴巴蹦出来了,同学们也出乎意料地投入,本来还准备好互动环节要是冷场了求助女警官们的,但完全没必要。大家都在萨提亚家庭雕塑的游戏里面玩得不能停下来。其中有位同学很着急的跟我说:“老师,当我跟同伴不断用‘讨好’‘指责’‘超理智’‘逃避’几个动作互动之后,我已经不想继续做这几个动作了。”我问她:“那你想做什么动作?”她回答:“我想拥抱她,两个人这样纠缠着好不舒服。”于是她们两位同学在 U 型的坐席正中央深深地拥抱着对方,引来全场的掌声。
之后很多同学踊跃发表了自己在观看家庭雕塑游戏的感受,大家纷纷表示,发现了自己在别人的某种回应底下特别容易有情绪。于是我就接着给大家讲解这样的模式到底是怎样在原生家庭当中被塑造的。在谈到几个家庭案例的时候,在座的大多数人眼中闪出了泪光,在听到了个案的好转之后,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破涕为笑。我在她们直率的表情中看到了思念和牵挂。在那一瞬间,我忘记了我正身处监狱,我忘记了眼前的是服刑人员,在宽敞明亮的讲堂中,我们都是同样对自己内心世界好奇和对家人难舍难离的人,沉浸在当下真切的交流当中,为自己与所在乎的人的生活若有所思。
两个小时的讲座转眼结束了。在提问的环节大家都集中在与家人的相处时遇到的情绪困扰。面对他们的迫切,我感到无力,这些问题的改善,需要更多的工作。除了对服刑人员心理历程的了解需要加深之外,必须结合她们家人的辅导,才能让整个家庭一同成长,形成改过自身的合力。
我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曾近无数次用“依依不舍”这个词来投老师所好获得高分,但是这次,我真的是带着“依依不舍”的情感离开的,一方面我觉得服刑人员和他们的家人需要更多的关注,有很多工作仍然需要深入,另一方面,我真心觉得这是一群可爱的人。
衷心希望以后有机会长期跟监狱和服刑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庭一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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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鸿儒
轻大叔型婚姻与家庭治疗师
香港大学婚姻与家庭治疗硕士
「一日一小变」
“观看《女子监狱》”
香港 1988 年电影《女子监狱》
从电影的角度看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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