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佯狂”的古人你认识吗?

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中有一个唐伯虎佯病不去给宁王当参谋,手持鸡翅引吭高歌“红烧翅膀我喜欢吃”的桥段,这并非全是影视杜撰历史上唐寅为了躲开宁王的招揽,更加没有下限的事情也曾做过。

古者,天下皆帝王所有,而帝王们都爱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是无论他们撂下多少狠话,都无法阻止有人看不惯他们。那这些看不惯帝王们的人在封建时代要怎么办呢?

王夫之琢磨完《资治通鉴》里头1362年的经验教训后,给出了这么几条路子:“亟去之”;“佯狂痼疾以避之”;“直词以折之”;“身可全则可无死;如其死也,亦义命之无可避者,安之而已”。

这几条路子里,要数在“佯狂”这条道路上前仆后继、推陈出新、争奇斗艳的仁人志士最多。

佯狂“辞招揽”

佯狂的第一种比较常见的情形,是“辞招揽”。

箕子应该是史上最早打开“佯狂”这扇大门的人。这位看到纣王使象牙筷子就觉得苗头不对,知“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的王叔向纣王进谏而不被听纳后,就有人劝他别干了。

箕子觉得自己要是这么甩手了,虽然可以全身而退并得到大家的赞美,但到底对侄子影响不好,就没忍心直接跑路,只是披头散发假装癫狂以便“远引自外而不与闻”。

此后他被纣王一直囚禁到武王伐纣之际才趁乱逃脱,因不愿仕周,最后带着族人东渡朝鲜建立侯国(《史记》)。相较于比干被刳视其心,箕子的结局可以说是圆满。

到了曹魏末年,佯狂史上最坚忍的人物形象诞生——太宰中郎范粲。当时的背景是司马师废曹芳。范粲身着丧服拜送废帝后,就托病拒绝朝廷的一切召见。此后他佯狂不言,连儿子们向他私下里请教事情也不曾开口,只用身体的动作回应,并终日睡在自己的车乘中,以示自己再不与司马氏共踏一片土地的决心。范老先生就这样坚持了36年之久,最后“卒于车中”。

至东汉初年,蜀地又出了一位“漆身为厉,佯狂避世”的费贻。什么叫“漆身为厉”呢?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豫让刺赵襄子的故事。

豫让第一次行刺时被赵襄子看到了容貌,所以第二次为了防止被认出来,就“漆身为厉,灭须去眉,自刑以变其容”。

“厉”通“疠”,是恶疮的意思。“漆身”就是用漆树的汁液涂满全身。由于漆树汁含有强烈的漆酸,会让皮肤因过敏而形成许多恶疮,看上去丑秽不堪,令人厌恶,从而可以有效避免别人接近。

东汉初年光武帝虽已建元,但蜀地仍为公孙述所据。公孙述为壮声威,大肆招揽名士。轮到费贻的时候,前面被聘请的李业、谯玄、王皓、王嘉等人几乎都因“连聘不诣”被公孙述祸害死了。

费贻既想忠于汉室,又不愿意赴死,他的家人可能也凑不齐可以赎命的“家钱千万”,于是在公孙述遣使招揽时,便漆身为厉以讨人嫌恶、假装疯癫以示无才可供驱驰,这么一直装到汉武帝平定蜀地、遣使召贤,才高高兴兴地跑去受任合浦太守。

到了明朝末年,吴中四大才子唐寅也承续先贤遗意,在宁王面前佯狂。不过相比范老先生36年佯狂不言、足不履地的高行以及费贻的漆身为厉,他的佯狂就显得要没品一些。

《明史》记载,唐寅被宁王朱宸濠重金聘请入幕后不久,便察觉宁王有造反之意。自诩“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的唐寅发现自己掉坑里了之后,赶紧“佯狂使酒”,装出一副疯癫的模样企图脱身。

“佯狂”还非得加个“使酒”,是因为堂堂吴中四大才子之首,说疯就疯太假了,所以要借酒来当引子,好让宁王觉得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这位吴中才子的“佯狂使酒”和我们这些凡人撒酒疯可不是一个级别,因为《明史》在“佯狂使酒”后面还特意加了四个字:“露其丑秽”。

《明史》用五个字形容了宁王的反应:“宸濠不能堪,放还。”唐寅佯狂露丑的尺度已经远远超出宁王的忍受底线,宁王被恶心到不行,这才打发唐寅走的。

故事的最后,唐寅成功跑路,筑室桃花坞,折花沽酒,与朋友过着日夜饮宴放浪形骸没羞没臊的日子,一直活到了54岁。

明清鼎革之际,有很多不愿仕清的遗老,其中也不乏佯狂的人。比如那位会画翻白眼鱼鸟的朱耷,出身宗室,是明代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他在清朝定鼎之后遁入空门,隐居深山,因身系旧朝王裔,政治敏感,连作画也无法直抒胸臆,往往只以极度隐晦的手法表达对故国的眷念。

结果他在山里安安静静地研习佛法也出了名,还和师兄弟一起被临川令胡亦堂延请到官舍,真是让他苦闷到不行(“忽忽不自得”)。

他这么忽忽不自得了一年多后,终于有一天忍不下去,就跑到闹市“被葛布袍而歌”,一会儿大笑不止一会儿痛哭流涕,做足一派我已经疯了的姿态后,独自跑回南昌继续安安静静地当和尚去了。

《高逸图》(局部),图为“竹林七贤”中的阮籍

除了上面讲的“辞招揽”,还有一拨求“辞招揽”不成,就佯狂“避世”、求在醒醉之间忘却今夕何夕的人。比如几次辞官又几次被迫卷入政治斗争的阮籍,求步兵校尉只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秩二千石却“不治官事”,整日披头散发、袒胸露乳,吊儿郎当地M字腿坐着(“云头散发,裸袒箕踞”)和刘伶他们饮酒歌呼,“佯狂以避”。

佯狂求生存

第二种比较常见的情形是“佯狂求生”,也就是被张溥在《五人墓碑记》里痛诋为“辱人贱行”的“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那一类型。

如果要评选历史上最成功的佯狂者,恐怕非唐朝末年的杨凝式莫属——这位杨同学靠佯狂安全地从唐朝末年一直活到后周,平安地度过了五个朝代,可以说是佯狂里收益率最高的一位。

起初,杨凝式同学为自己当宰相的父亲接下了向篡位者朱温“送传国玺”这样遗臭万年的差事而义愤填膺,劝父亲推掉这个任务,但由于当时朱温为防止唐朝旧臣反叛自己安插了很多奸细,所以杨同学的爸爸杨涉听了这话之后被吓坏了。

为了弥缝此事,杨凝式祭出了佯狂这个大招。虽然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疯事,但从此人们都管他叫“杨疯子”。因为他的疯病已经天下闻名,所以后来不管他说什么出格的话,别人都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表示理解——哦,您的疯病又发作了啊。

杨凝式最后的职位是后周太子太保。连续供事于梁唐晋汉周的杨凝式,就这样闲散地混过了被人们视为乱世的五代的绝大部分。

佯狂求生里头,最敬业的应该要算明初为了逃避朱元璋迫害的袁凯。他遭朱元璋迫害的原因很理不直气不壮。据《明史》记载,朱元璋为了锻炼懿文太子,“每有大狱,辄付论之”,但往往朱元璋主张酷刑,而懿文太子却要减刑,所以老朱就让监察御史袁凯来评断。

这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未来的皇帝,哪个都得罪不起,于是袁凯就说了一句讨好两边的话:“陛下法之正,东宫心之慈。”这句话听上去没啥,却让老朱很不满意。袁凯见朱元璋已经起了恶意,就赶紧佯狂。

正史虽然只使用了简单的“佯狂”两个字,但与袁凯同时的陆深却在《金台纪闻》里记录了更加丰富的细节:朱元璋听了袁凯的话之后就把他抓了起来。但老朱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未免也显得太神经质了点,就又放了他并官复原职,只在每天临朝的时候对袁凯施加精神暴力,骂他是“持两端者”。

这么骂着骂着,到有一天袁凯终于受不了了,就在过金水桥时假装中风,“仆地不起”。老朱知道了,冷笑表示中风好像应该不怕疼的,就让人用木钻钻袁凯。谁知袁凯“忍死不为动”,老朱只好将信将疑地放人回家。

袁凯一回到华亭,朱元璋就后悔了,若有所思地吟了一句“东海走却大鳗鲡”后,又派人去试探监视袁凯。袁凯为了让老朱彻底断了迫害自己的念头,先下手为强开始了种种自残行为,不但拿铁索锁在自己脖子上“自毁形骸”,还苦心孤诣研制了一套炮制“猪犬下”的法子,吃“猪犬下”(猪和狗的排泄物)给监视他的人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袁凯敬业的表演,朱元璋终于相信他是真的疯了,而他也如愿得到了“寿终”的结局。

佯狂求关注

另外,可能因为“佯狂”这个手段实在太好使了,所以除去上述这种常规的“佯狂求隐”外,古代的人们还出于各种目的展开花式佯狂。

范蠡画像

春秋时期,遍地都是牛人,所以大家都会做些特立独行的事情以相互区别。譬如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而逃吴后,必须要找一个大靠山来施展自己的复仇者计划。

为了引起潜在“风投”的注意,伍子胥在闹市上披头散发、光脚涂面,疯疯癫癫地行乞。后来果然得到公子光(后为吴王阖闾)赏识,顺利鞭尸复仇。

与伍子胥同时的范蠡也是如此。范蠡很早就因为披发佯狂出名,所以文种当宛令时才慕名去见他。后来范蠡埋伏在文种来的路上,表演蹲在狗洞学狗叫这种羞耻play,看得边上的小吏尴尬症都犯了,却因此俘获文种的心。两个人一下子就看对了眼,此后手拉手投越,成为勾践的左膀右臂。

(作者: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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