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南宋以后词无句》有云:朱子《清邃阁论诗》谓:“古人句中有句,今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这般诗一日作百首也得。”余谓北宋之词有句,南宋以后便无句。
词即合乐的歌词,又名琴趣、诗余、长短句等。词始于唐,定型于五代,盛于宋,所以很多时候提到词,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宋词。宋词姹紫嫣红、千姿百态,与唐诗争奇斗艳,历来与唐诗并称双绝,都代表一代文学之盛。
宋词有婉约与豪放之别。婉约派侧重儿女风情,结构深细,音韵谐婉,语言圆润,清新绮丽。豪放派视野广阔,汪洋恣肆,横放杰出,气象恢弘,语挟风雷,不拘音韵。
这是中学教材里面就已经讲得很透彻的一个问题,只是少有提及花间派。花间派其实是婉约派的源头,属晚唐五代词派。重写艳情离愁、合欢离恨,温词的秾艳华美也好,韦词的疏淡明秀也罢,皆局限于燕婉之私。虽然从思想格调上来说花间派素为后人不齿,但其红香翠软的娇娆词风、富艳精工的唯美趣向,确如锦绣佳丽,深深触及人的脆弱神经,而对后世特别是宋词的婉约派影响深远。
宋词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虽说早期未免玲珑小气,脱不了花间余绪,只限于娱宾遣兴,常被喻为夏夜萤虫。待苏辛问世,慷慨纵横,大江东去,风流英雄,马作的卢,弓如霹雳,词家新景焕然,如彗星临空。
回到本题要旨,朱熹言古今词别在于句,王国维更是明言宋后词无句。然乎?然,亦不然!
不然者,宋后词人比比,佳作俯拾皆有。仅举一二。
先说纳兰性德。
纳兰氏被誉为“满清第一词人”,词风清新婉丽,锐度逼人,其作品刻本出版后“家家争唱”,以至于后世多有仿其风格的伪词。
纳兰英年早逝,留词不多,却篇篇出巧,句句入心。
譬如:“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歌尽背井之苦。
又如:“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充满牛女之恨。
再如已传为俗唱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等。
纳兰词或友或爱,看似单薄,不及上层建筑,一度被视为文学史的花边和可有可无的闲笔,然王国维先生早有慧眼:“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初入中原未染汉人习气,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再说毛泽东。
毛泽东诗词更少,但纵横寰宇的气势、殊绝瑰奇的诗美却是一座奇峰。毛泽东诗词大都通晓易懂,善于化典,语俗而意深,言拙而意巧。
譬如:“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又如:“往时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还有《念奴娇·鸟儿问答》写来更是有趣:“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此中趣味,君等自悟。
遗憾的是,较之毛泽东,王国维先生的确是先生。如果他能看到毛泽东诗词,也许《人间词话》该有新的境界。
王国维先生评价纳兰性德“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我谓毛泽东千古一人耳。
然者,纳兰性德、毛泽东毕竟一人耳。
时代在进步,每个时代都有自己需要的精神追求和形式框架,词作为一种文学样式,毕竟更多地带着历史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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