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乡土小说中,如何表现苦难的人生?

文化母题,客观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它既存在于古典文学作品中,又可在当代作家作品中看到一些永恒的母题,如真与假、生与死、善与恶、美与丑等。

综观东西乡土小说,其叙述重点突出的一个主题就是:生存与生命。生存与生命作为中国文化的主要课题,在我们很多经典著作中就可找到。如《红楼梦》,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优美的人情,它对于生命感叹溶于悲喜之情和聚散之际。

鲁迅小说对于封建制度、礼教的严厉批判重心放在了“吃人”二字上。张爱玲的小说,写尽了人间的沧桑和炎凉,同样是将其重心落实于个人生的沉浮。

东西对于生存有相当的警觉,对生命有透彻的痛感,对生活有深厚的同情心。他没有对农村生活的美好大肆渲染和歌颂,而是用严峻的笔锋反映生命的生存,反映生存的状态,在讲述好看的故事下面的同时,潜藏着一股精神暗流,在这股精神暗流里,东西审视了人类生命中各种矛盾和苦难,表现荒唐年代的荒谬命运所导致的疼痛和悲哀,但又不断赋予这种荒谬感以轻松,幽默的品质。

因此,在读完东西的乡土小说之后,欢笑和悲哀交织其中,轻松和幽默之后是一股无尽的悲伤与沉重。

《没有语言的生活》描写桂西北贫困山区一个特殊组合的苦难生活。表现由瞎子王老炳、聋子王家宽、哑巴蔡玉珍“三位一体”的生存现实,作为残疾人,他们是社会生活中绝对的弱势群体。作者把他们的生活地点定在了文明程度低下的桂西北地区,他们既要面对自身的生命灾难和生存窘境,又要抵抗外人的欺负,主人公以残疾之躯,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躯体和灵魂的双重苦难,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顽强地和命运与生活做斗争。

残疾人组合的家庭虽然后来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后代,完成了对没有语言的生活的超越,但是,这个取名为王胜利的儿子,并没有取得胜利,还是被正常人取笑和辱骂,跟瞎子、聋子和哑巴没有什么区别,依然难以摆脱尴尬的困境,最终还是退回到了没有语言的生活。

王家宽一家屡次遭到伤害,是由于沟通与交流的失败造成的。由于无法用语言正常沟通,王家不断受到伤害,不得不退到河对岸去生活,但并没有摆脱生活的灾难,家里的生活急需品腊肉依然被偷,蔡玉珍还是被坏人强暴。《没有语言的生活》对于苦难生活与艰辛生命的展示与渲染,可以到了一种极致,深深震撼我们的心灵。在这里作家向我们展示的没有语言的生活,不仅是生理造成的语言功能的丧失,而且强调的另外一种事实,即在一切正常的沟通也可能无法达成。没有语言的生活是对转型新时期文化生活状况的一种概括。它深刻揭示了后现代社会人情感的高度减缩、日渐单一的趋势。

在《没有语言的生活》里,人的世界被一分为二:狭小而退缩逃亡的残疾人世界与广大而凶恶攻击的健全人世界。以这两个世界的精神状况而言,更需要救治的是后一个世界。东西在作品中注入了自己身在其中的健全人群的冷酷、残忍性情的精神批判,反而把理想的人类的美德,如宽容、忍让、理解,寄托在不健全者身上。小说的结尾似乎在暗示:“躲避永远没有出路,要想解放没有语言的世界,只能清洁有语言的世界。”

作家在阐释这个主题时,对人类的劣根性的愤怒以有些诡异的形态喷薄而出,体现着作家对自己更高层次的挑战。

在《目光愈拉愈长》中,同样是描写桂西北偏僻农村的苦难生活,演绎了一个悲剧性的家庭故事,给人带来一股深深的悲痛和透骨的凄凉。在本篇中,东西始终把目光聚焦在悲剧家庭中的悲剧女主角刘井身上。农村妇女刘井的父亲喜欢喝酒,于是把她嫁给了好吃懒做的酒鬼马男方,由此开始了她苦难和坎坷的的命运之旅。

小说叙述一个农村妇女的盼望:盼望醉酒的丈夫能和她一起去收割稻谷;盼望在家睡懒觉的丈夫能给在田间劳作的她送来午饭;盼望能和好吃懒做的丈夫离婚;盼望因吃醋而出走在外鬼混的丈夫早点回家;盼望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小姑能拯救正处于饥饿和失学状态的儿子;盼望别人能帮她找回被小姑拐走卖掉的儿子……

结果却是她一系列的基本的愿望一一落空。现实的生活并没有对这个善良勤劳的女人任何的恩惠。她的盼望从起点开始转了一轮又回到了原点,叙事画了一个圈。东西通过调侃的叙述,冰冷直告世人:生存的美好愿望不可能实现,好人正被消解这一现代物质社会尴尬而普遍的事实。

刘井有盼望,但没有希望,有的只是生活的荒谬。在《目光愈拉愈长》里,目光就是刘井审视整个不幸的唯一的方法,她愈拉愈长的目光等待着温饱、安慰、希望……可是,任凭她将目光拉到多长,都注定一无所获,东西在直视现实生存的某些本质时,不直接展示它的精神内核,而是以反讽的话语,通过奇特的手法戏剧性地表达出来。从而给人的感觉是:我们想笑,但笑不出来;即使笑出来,心也很痛。

恶劣的环境,贫穷落后和愚昧,造成艰难苦涩的生活,但东西所关注的不是物质的贫困,而是人们精神上的困境,关注的是人物的存在状态和人生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