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团队-乐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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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前几日,冷兵器研究所发布了《马其顿和罗马方阵都被复原,为何中国传统阵法却失传?》这篇文章,谈及古代中原政权所使用的阵法并非是一种玄学,而是一种很需要训练和组织的技术。对此有朋友表示异议,说整那些虚招子有啥用?还不是挡不住游牧民族一拥而上?本文就来说说,一直被低估的游牧民族,是否也会使用阵法,打起仗来真的是一拥而上吗?
相对于农业国家来说,游牧民族往往善于骑射,精于骑兵,这一点无论在古代的中国还是西方都是如此。相对于步兵来说,骑兵的机动性很强。而机动性越强,越需要阵法来约束和指挥。否则别说打仗了,光是行军就会跑散了。对此,有过集体骑行经历的朋友应该有印象。所以,游牧民族当然也有自己的阵法,更不会傻到打仗一拥而上。只不过,因为游牧民族大多缺乏文字记载,所以阵法和具体指挥手段没有流传下来而已。因此,我们更多地是要用农耕民族的记载,来映射出当年游牧民族的战法。
早期的游牧民族,借助骑兵的高机动性,对于战场、战机的把控力更好的特点,擅长实行游击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游牧民族的骑兵主要以轻骑兵的形态存在。比如在战国后期,中国北部的游牧民族并没有形成政权,部落之间没有严格的统属关系,也不可能组织其接受统一指挥的军队。在这个时期里,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胡族政权,他们的骑兵都属于轻骑兵。同期,西方的罗马也是如此。轻骑兵的主要作用,乃是侦察敌情、骚扰步兵。比如罗马共和国时期,骑兵在军队中的比例大约为10%-15% 。他们并不负责正面作战,而是为了弥补重步兵方阵行动滞缓而存在的机动队伍。
然而在公元前209年,冒顿单于杀父自立,随后统一了蒙古高原,并且正式建立北疆第一个奴隶制草原游牧帝国,这意味着游牧民族的政权,出现了相对的集中,而这种集中必然引发战争形态的变化:出现规模更大的、有组织的军队。比如在单于之下,设有左右贤王等24名军事长官,负责各地区的军事事务。政权与军队出现集中化,意味着战争规模的升级。而对于汉王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早期的匈奴依然以轻骑兵游击为主,凭借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将步兵耍得团团转。《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匈奴的战法:“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人习战攻以侵伐…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 。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然而在匈奴帝国建立后,情况发生了转变。公元前201年,刘邦率兵号30万讨伐韩信与匈奴,而此时匈奴在白登山用40万骑兵围困了汉军七日,最后通过外交手段达成和解。这其实说明了一个问题:当时匈奴已经拥有了数量庞大的有组织的军队。但匈奴的军队并不适应中原密集步兵的战术,因此他们从不试图与汉朝的步兵进行正面对抗;汉朝亦不适应匈奴骑兵的游击战术。这种“异态战争”是双方达成政治和解的原因。
到了汉武帝时期,汉军通过马场培育了大量战马,并进行主动进攻。而以卫青、霍去病为首的汉朝将领,则在战争中摸索出了骑兵的新战术:不与匈奴人进行远距离骑射交战,而是将中原步兵常用的正面冲锋战术移植到步兵作战之中,用肉搏战抵消掉匈奴人的骑射优势,最终冲散了匈奴人的骑兵,成功击溃单于主力部队。在元朔五年、元狩二年、元狩四年以及征和三年等数次征匈战役中,汉军都大规模采用这种冲击战术,并且获得了胜利。
但是匈奴为何不使用骑兵冲击战术呢?因为他们的政权结构相对松散,单于对于各个部族之间没有绝对的控制力,因此无法使用需要严格军令才能实施的冲击战术。然而在东汉末年以后,情况却发生了改变:在东汉末年,大量外族归化依附,骑兵队伍中逐渐出现了胡骑的编制。直到“八王之乱”时,鲜卑与乌桓的骑兵在中原大行其道。不久之后,匈奴、鲜卑建立自己的封建政权,也就必然导致一个新的问题:十六国以来,游牧民族也拥有了自己的骑兵冲击战术,一反之前的劣势。
如文章开头所说,历史上对于游牧民族使用阵型的记载十分罕见,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使用阵型。正如我们在《马其顿和罗马方阵都被复原,为何中国传统阵法却失传?》这篇文章里说过的那样,阵法的基本职能是战争时的指挥工具。毫无疑问,骑兵冲击最需要的就是“阵型”。由于马匹冲锋速度极快,在作战时进行大规模阵列调整十分困难,因此往往在事前进行阵型的排列。尤其骑兵阵列还需要在前后单位之间留下一定的空隙,以防止本阵骑兵发生不必要的冲撞,因此在采用冲击战术时,骑兵对于阵型与指挥有着很高的要求。而队列具体的宽度间隔,则依照战术拟定,有的采用密集横排队列对敌人进行冲击,有的则采用错排增加灵活性,便于骑兵施展。一般来说,训练有素的骑兵,都可以做到完成一次冲击后迅速转向脱离,并回到阵末,再次让马匹加速蓄能冲锋。
游牧民族的获得冲击战术的加持后,战斗力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赵的精锐骑兵“云腾黑槊”就擅长展开骑兵冲击,战果斐然。在4世纪时,拓跋军队更是使用骑兵冲击战术的典型代表。395年拓跋珪袭击后燕慕容宝的军队时,“纵骑倒蹑”;397年,拓跋珪再度与慕容宝对峙,“纵骑冲之,宝众大败,斩首万余级”。直到辽金时期,骑兵部队已经相当规范,并且有着相对明确的战术体系。《辽史·兵卫志上》记载其常规队列:在阵的四面陈列骑兵,每队分为500—700骑,将10队设为一“道”,十“道”为一“面”,总计可为5万—7万人;在此之上,每“面”设一主帅加以统御。战斗发生时,先让一队人马发动冲击战术,如果占上风,就让其他队伍迅速跟进;如果不能取得上风,就暂且撤退,让第二队继续冲击,其他队伍押后。
金朝的骑兵则有比较明显的职能划分。《契丹国志·天祚皇帝上》记载女真骑兵:每队五十人,其中前排20人着重甲持枪或棍棒等近身兵器,后排30人着轻甲并使用弓箭进行射击。到了后期,轻骑兵与重骑兵完全分离,采取分队而立的方式布阵。铁浮屠与拐子马便是重轻骑联合作战的形式,以重骑兵去冲垮敌人阵型,再以轻骑兵去从两翼包抄截杀逃散的敌人。南宋时期的蒙古军队稍有些不同。据《黑鞑事略》记载蒙古军的常用战术:在交锋之初,往往用骑兵发动试探性冲锋。如果敌阵出现溃败的迹象,不管这支骑兵数量多少,都会继续冲击长驱直入;若冲击没有取得成果,就不再继续冲击,而是选择从水平方向撤出,然后让后队的人实行冲击,以此类推直到冲溃敌阵。而在一部分骑兵正面冲击、牵制敌人时,其他兵力就可以顺利移动到其侧翼与尾部。在一切部署完成以后,最后到达的部队喊一声“姑诡”,四个方向的队伍同时发动进攻,对敌阵进行围剿。
从记载来看,辽、金、蒙的骑兵必然会布成多列的阵型,实行各列轮番冲击的战术,不过三者之间的战术还略有不同。辽军的骑兵更为传统;金军则强化了重骑兵的冲击力;而蒙古军擅长在前排完成冲锋后,脱离往敌人侧翼,后排继续跟进,最终完成合击。可见游牧民族的骑兵战术也同样在不断改进之中。毫无疑问,在东汉以后,游牧民族已经习得了中原政权的组织形式、也学会了中原军队的骑兵冲击战术,并且将冲击战术大规模运用到了战争之中。而这必然带来指挥系统的改变,各式各样的阵型也得到充分活用。中原政权虽然凭借着冲击战术一时战胜了游牧民族,但当游牧民族举起冲击战术之后,又对中原政权造成了更大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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