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撰文 / Ivan、木登登
设计 / 张朦璐
编辑 / KY主创们
当我们试图造句的时候,“军人般的……”常常是一句褒奖,它后面可能接上意志力、纪律性、责任感、正义感等等。但当我们深入军人群体,去聆听个人的故事时,发现他们也是普通人,有着鲜活的个性,又具有某些共性。
我们找了一些受访者,他们中有人有过参军的经历,有人与军人恋爱结婚,那么军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军人这个身份又给他们和身边的人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一起来看他们的故事。
我们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他去读了军校,我们也开启了长达十年的异地恋,去年我们才结的婚。他现在常年驻守在国家边境,一年只有40多天年假可以回家陪我。
常常会有人问我嫁给军人是什么体验,会不会后悔。当然是有过的。有一次我们吵架了,距离隔得那么远,我的情绪也无法跟他诉说,心里就很窝火,不知道自己图啥。后来复盘时发现双方都在那个晚上有想分手的念头,只是憋着没说,就挺了过来。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坚定地选择他,直到看到KY一篇讲“核心需求”的文章,我才恍然大悟。我的原生家庭让我十分缺乏安全感,害怕不忠诚,因此我的核心需求就是安全感,而不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职业都给我提供了极大的安全感。
跟他在一起的这十年,我最大的改变就是更独立了,学会了一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一开始我当然是很绝望的,比如各种家具坏了我都要自己学着处理。但是后来我想通了,既然选择了他,我也要承担这份选择背后的责任。
我觉得他也为了我成长了很多。他以前被家里照顾得很好,不会做家务,也不太会照顾人,是个钢铁直男(约会会把我带去网吧看他打游戏的那种直男)。结婚之后,我突然发现他有了洁癖,但凡见到地上有脏的东西就要马上处理干净,而且只要他在家就会把所有家务包揽,也变得很会照顾我的情绪。他可能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不在我身边的时间吧。
婚礼上,我们宣誓道,“如果童话故事有续集,那一定是王子仍没停下出征的脚步,守卫他热爱的国家和百姓,公主仍没惧怕生活的挑战,守护她深爱的英雄和家庭”。这十年,我们教会了彼此爱与被爱,相互理解和相互承担,我们都成为了更好的人。
军人的服从意识是刻骨铭心的,接到任务就服从,根本不会去考虑个人。我还记得是2003年7月3号,淮河发生洪涝,洪水直接冲破了村庄,我们武警部队夜里2、3点连夜出发去堵堤坝的缺口。我们一趟趟地扛沙包,扛了整整一夜终于把水堵住,累到人坐在野地里就能睡着,野蚊子飞来飞去,拍一巴掌满手的血,这些也全都顾不上了。
当时情况很危急,人稍不注意就会被水冲走,我们会考虑到战术上确保部队的安全,但是根本没想到个人的安危,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被水给冲走,一心想的是怎么完成任务,怎么保证老百姓的安全。
有一次在安徽县城抗洪抢险结束后,为了不打扰乡民,我们早上四五点就准备撤离。临走的时候看到乡民们带了一筐筐鸡蛋、水果,站在车两边,泪流满面,不停地说“谢谢你们”,把鸡蛋往我们手上塞。但我们是有纪律的,不能接受,一位老奶奶就直接把一盆鸡蛋塞到了我们车上。有位乡民对我说“没有你们,我们就没有家了”,这个场景至今回想起来都很触动,能保护好他们的家园不受损失是我最大最大的成就感。
部队里的锻炼是影响我一生的,塑造了我的意志力、人品、遇到困难时的态度。但部队的环境跟社会不太一样,刚转业的时候还是挺不适应的。在部队是领导干部,到地方机关就是普通的办事员,心理落差会有。部队的人际关系相对比较单纯,崇尚公平公正,跟社会上的环境也不太一样。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作为军人就是要克服困难。
这么多年来,我对于家人是亏欠的,很内疚。但是军人就意味着为大家舍小家,入伍二十一年,退伍十年,我对于曾经的军人经历是无怨无悔的,它塑造了我的一生。
我是小时候看了《士兵突击》那部电视剧之后,对于部队那种庄严的感觉很向往,所以2009年上海招募世博女兵的时候我立马就报名了,当了一年兵。
我觉得部队给我创造了一个找到自我的环境,它让我在高度纪律化的环境里踏实下来,找到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入伍之前自己就是忙碌于学习和生活,但心是有些浮躁的。但是部队的氛围很不一样,一件任务就是一件任务,你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这极大地磨炼了我的心性。
我们当时的任务是在世博会中国馆里执勤、安检。夏天很热,每天都有好几万人在那边排队候检,早上一开门好多人往里面冲,特别慌乱。我们一方面很着急怕拥堵,一方面又很怕漏检,要是漏放了一个危险分子怎么办。虽然辛苦,但执行这个任务让我有一种完成使命的荣誉感。这是一种现实生活中很难体验到的,为了更宏大的目标去努力的感觉。
回想部队经历其实是苦中有甜。我们战友之间谁家寄东西过来了,都会互相分享。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战友是一个明星的粉丝,我姐给我寄东西的时候我特地让她多洗了两张这个明星的照片寄过来,她高兴坏了。
还有我们班长虽然平时很严格,但她其实很关心我们的情绪波动,部队里有谁想家了、失恋了、情绪不好了,都会跟我们交心聊天。离别时我们每个人都送了她礼物,我画了整整一本的画册送给她。
这种“革命友谊”是普通朋友不能比的,都是一起吃过苦的战友,无论退伍多久都有一种战友的情愫,很多好朋友至今还保持着联系。
整个经历现在回想起来都很奇妙,它不能说是人生转折点,但能让我回味一辈子。我会很自豪地告诉别人,“我曾经是一个女兵”。
我选择当兵是单纯从小就喜欢军事类的东西,而且觉得国家很需要。曾经想成为外交官,但后来觉得国家想要真正实现民族复兴的话还是要靠一支强大的海军。有人觉得去大厂996是一种选择,去赚大钱是一种选择,也有人入伍是为了优待,可对我来说能一直做着热爱的事情,为民族复兴做点贡献,为这个世界留下一笔,就是我的人生选择,让我觉得没有白活这一趟。
当兵的时候其实也后悔过,比如训练很苦的时候,比如别的行业的同学拿工资来炫耀的时候,但这个选择也给我带来了独一无二的人生体验。
有一次在边境作业,条件太艰苦了,没有热水,几个月不能洗澡,皮晒脱了两层,风沙特别大,能把大石头掀得直接在地上滚。但那里的风景真的很美,是一片很富庶很美丽的土地。我第一次看到边境这么壮阔的风景,第一次看到溪流上火炮、导弹层层叠叠地列阵,那种震撼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当时心里就想:我们国家这么美丽的土地,让给外国人岂不是太可惜了,我想守护好它。
还有第一次去军港的时候,老远地就看到海上有一座山,我还很疑惑:海上为什么会有山?当车靠近的时候发现是航母。那时候感到自己特别特别渺小。我去过很多大城市,看过很多高楼林立的风景,但都没有这样强烈的冲击感。
当兵带给我的改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提高了逆商。面对挫折是常事,少年得志,非幸事。希望国家未来能够强大到敌国不敢觊觎,我也会一直为了这个理想奋斗。
KY作者说:
“军人”对许多人来说也许是个遥远的概念,带有一丝理想主义崇高意味,但ta们面对的其实是比现实更深的现实。
我印象很深的是,当与退役武警大哥谈起曾经抢险救灾的经历时,大哥打开了话匣子。退伍十年,他依然流利地背出了武警的使命。
可是当我问起他印象最深刻的经历时,大哥说的全是家人。是孩子发高烧时自己没有办法回家,清晨赶到医院时妻子的倦容和孩子烧得通红的脸。家国情怀并不宏大,背后支撑的是对于自己小家的深切的内疚与亏欠。
我们不是为了歌颂,而是为了想起。想起军人精神的珍贵,也想起我们许多人身上其实都有军人的影子:河南暴雨中跪地救人的医生、在奥运赛场奋力拼搏的运动员、南京捅人案中见义勇为的市民大叔,甚至是每一位释放善意的你我。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是军人,但军人的精神就在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