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翔不立危博”,这次他终于认输了

前段时间,罗翔又一次上了热搜。这次,他把微博设置为“仅半年可见”。而早在去年9月遭遇网暴之后,他就已不再更新微博。所以现在他的微博底下,是一片空白。

有人称,这叫“罗翔不立危博”,或者是“罗翔退回圈中”。

无论哪种说法,都抱着同一观点:罗翔做出了一个理智、清醒、正确的抉择。

毕竟这个戾气十足的网络环境,对谁都不太友好。

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前一天,罗翔签约的一家培训机构,因违反广告法被罚了。

于是,有些人兴奋了,他们高声嘲讽:“活该啊,罗圣人,原来张三竟是他自己!”

可事实上呢?一来,罗翔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或领导;二来,他并不负责这家公司的法务和广告事宜。

他与这家公司,最多只能算是合作关系,他凭什么要背这个锅?

打个比方,假如你是一个普通打工人,你的领导或者同事犯了错,然后所有人都来骂你,这合理吗?

骂罗翔的人不懂这个道理吗?恰恰相反,他们很懂,可他们不在乎。

甚至有人替罗翔解释两句,都会换来他们的攻击与谩骂。

谁让罗翔名气大呢?谁让他是网红教授、刑法大V呢?

这些网络义和团们,永远都是满怀愤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龇牙咧嘴的时机。

就像之前为了挣钱给妻子治病,而四处上节目演讲的网红教授戴建业,也同样难逃“只知道走穴捞金,有失文人风骨”的道德批判。

以及更早些时候,张文宏在一次讲座上建议家长们“多给孩子们吃鸡蛋牛奶补充营养”,结果却被扣上了“崇洋媚外”的帽子,一度被骂上热搜。

你看,他们根本不在乎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想一个劲地把你“打倒、搞臭”,并狠狠地踩上几脚,以满足自己无处安放的恶意。

甚至,可以泯灭人性。

2016年,演员乔任梁因抑郁症去世,年仅28岁。

一夜之间失去独子的乔妈妈,一度痛不欲生,时常在网络上倾诉对于儿子的思念:

“儿子,外面下雨了,是不是你在想妈妈?”

“对不起又失眠了,妈妈好想你……”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是我永远的骄傲……”

字字句句,满是一位母亲对已故孩子的思念,光是看着就让人揪心。

所幸,随着时间流逝,乔妈妈逐渐走出悲痛,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也会和网友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

看到她的生活重回正轨,很多人都为她感到高兴,给她加油打气。可有些人,却坐不住了。

看到她分享美食视频,他们就骂道:“你还吃得下?你儿子都没了!”

还攻击乔妈妈的外貌,说她“活像个巫婆”,“知道她儿子为什么死了”。

甚至说她是在吃自己儿子的“人血馒头”,是在消费乔任梁,以谋取利益······

5年过去了,他们从不肯放过乔妈妈,好像她必须天天以泪洗面、食不下咽,才不算“愧为人母”。

这一群网络卫道士,最擅长的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对着别人恶语相向。

只要意见与别人相左,就动不动上纲上线,一点小事就给你扣帽子、扯三观。

可搞笑的是,他们往往又宽于待己,严以律人。

只能说一句话: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但真的是乌烟瘴气。

这让我想起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笔下的《局外人》。

年轻人莫尔索的母亲去世了,可他很平静。

守灵那天,他依然一如既往地抽烟、喝咖啡,跟人聊天、昏昏欲睡。

他也拒绝了养老院提出的“开棺看看母亲遗容”的建议,甚至没有掉一滴泪。

他与母亲没有感情吗?也不是,他只是不想让母亲死后没有生气的那一面,替换了原本记忆里的各种画面。

同时,他也清醒地明白:死亡是每个人的宿命,而生活还要继续,形式上的吊唁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安慰。

这与庄子丧妻之后“鼓盆而歌”的思想,并无太大差异。

但他心里始终还是难过的,所以当邻居老头丢了陪伴多年的狗时,他能体会那种失去的心情,所以他会给予安慰和同情。

莫尔索本质上是一个善良且真实的人,他说:“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

所以他不愿意勉强自己在母亲的葬礼上,为了做戏声泪俱下地昭告世人:我很伤心。

也不愿意为了讨老板开心,而脱离自己原本舒适、安宁的生活。

他拒绝任何形式的弄虚作假、装腔作势。而这在他人眼里,就成了一种罪恶。

当他为了朋友在一次争斗中因防卫过当杀了人而被捕入狱后,法庭之上,人们审判的不是他“杀了人”,而是他“在母亲的葬礼上过度冷静”。

因为他“太不正常”,既不哭也不闹,甚至第二天就和女友约会、看电影——虽然那是女友提议的,而他不想扫兴。

他们批判他“冷血、没有人性、没有灵魂、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自己的母亲……”

所有人都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指责他麻木不仁,却没有人愿意真正去了解他、给他任何一个辩解的机会。

他最终在一片道德的谴责中,被判了死刑,将在广场上被斩首示众。

临刑前,神父前来探望他,要他信仰上帝,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而他拒绝了,他说:“我不相信上帝”,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任何不在他母亲葬礼上哭泣的人,都有可能被处以死刑”。

至死,他也不愿意同这个虚伪、世俗的世界妥协。

小说最后有一句话“看热闹的人很多,他们总是对着我大喊大叫,满怀仇恨”,说得恰如其分。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他们总习惯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下简单粗暴的定义,却又对人性的深沉一无所知。

藏于内心的悲痛,难道就真的不如显露在外的伤心,来得深刻吗?

他们又凭什么,以自己肤浅的认知,去揣测别人的灵魂?

无论是《局外人》里的世界,还是这个真实的世界,都存在着同样的荒诞。

就像莫尔索在法庭之上,眼看着人们以其固有的逻辑,把他过去的一些生活碎片,拼凑成一个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形象。

那些与杀人没有关联的事情,最后却把他送上了断头台,这让莫尔索感到荒诞:“我的命运被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

我们又何尝不是活在别人的审视与议论之中呢?

在既定的社会准则下,每个人都被舆论裹挟着,你要么与之同化,要么接受批判。

是要忠于内心,还是随波逐流,是我们很多人都无法规避的问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人都是莫尔索。

这种“自我”与“他我”的割裂,注定了人生的很多悲剧。

一方面,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立场。

同样一句话,在不同的立场之下,往往会被引申出各种各样,甚至截然相反的内涵。

我们通常把这叫“偏见”。不管你怎么做,都会有人不满,或者说是无法理解,你永远也无法与所有人达成统一。

《把自己作为方法》一书里说道:“理解是很自然的,不难,但是我们常常有意无意地拒绝理解。”

就像我们老生常谈的婚姻问题,催婚的父母与恐婚(或者不婚)的年轻人之间,真的完全无法理解吗?

绝对不是。只不过双方都站在了自己的立场上据理力争,这其中囊括了财产、人际、事业等各个方面的考量。

他们完全具备理解的能力,但他们拒绝理解,因为这要涉及到很多利益层面的东西。

所以,理解本身不难,难的是转换立场。大多数的分歧与矛盾,也都是因此而来。

另一方面,总有人习惯以自己的立场,去绑架他人。

最常见的,就是道德绑架。

比如有的人会质疑有钱人“为什么不把钱捐出来做慈善”;有的人会说“小孩子不懂事,你跟他计较什么”……反正事情与己无关,所以他们的道德总是无比高尚。

更何况,道德武器不用花钱,不用找关系,还能抢占制高点,何乐而不为?

难怪有人说,中国人喜欢做表面文章,而“道德”正是国人粉饰得最为亮丽的一面墙。

可个人的私德一旦上升为社会的公德,那事情往往就变了味。比如买了日货,就是卖国;不想结婚,就是不孝;不给让座,就是没素质……

这种道德绑架式的话语和论调,实际上不过是把自己的情绪,当成了正义和道德,又把道德化作刀剑,握在手中,砍向别人。

说到底,他们忘了最简单也最基本的一个道理:道德只能律己,不能拿来律他。

《觉醒年代》就有一幕,毛泽东向李大钊请教一个问题:“讲道德和求真理,这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

李大钊说:“道德是用来律己的,不是用来责人的。道德是用来躬行实践的,不是在嘴里头空喊的。”

道德的本质,就是对自我的要求和约束。道德谴责的第一步,永远都是从自己开始。

任何基于自己的立场,对他人实施道德绑架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而一个社会的文明进步,最大的特征就在于包容——既容得下不同的声音,也允许你保持沉默,而非拿着大众模板去要求每一个人。

否则,只会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莫尔索”式的悲剧。

再进一步说,我们都需要一种“局外人思维”。

也就是一种从生活中抽身出来,审视自身与世界的能力。

如罗翔在退出微博之后所说的:“我们生活在各种误解之中,但这本身就是人生常态。当我们认识到世界不完美,我们才有朝着完美前进的勇气。”

被误解,是每一个表达者的宿命。

就像前文提到的,你永远无法与所有人达成统一,你也永远无法取悦所有人。

越执着于争辩,只会让自己越发陷入焦虑的桎梏之中。

唯有跳出是非纷扰,你才能真正对自己、对世界,有足够清醒而理智的认知。

所以我说,像罗翔这种满怀理想的知识分子退出舆论圈,着实是一件好事。最后,以胡适的一段话作为结尾:

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

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若你偶尔也有一种被裹挟的感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那我劝你读一读《局外人》。

也许你能从中找到答案,找到一种认清自己的方法,一种与世界相处的方法。

也愿你保持警惕,提防道德陷阱,努力、真实而清醒地过好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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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国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