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界上受时间有限、资源不足和欲望无穷三大约束,因此每一种行为定然存在代价。追求低碳,同样也要付出代价。人人都有过上青山绿水的美好心愿,但这个心愿不能被利用。在农村生活开门见青山,但其代价可能是远离城市的工作机会。在城市生活想要获得青山绿水的代价,可能是购买依山傍海的豪宅。
我们要让孩子们知道追求低碳生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能盲目拒绝一切石化燃料,推崇极端环保主义。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解决环保问题就是如何控制负外部性。
经济学家绝对不是拒绝低碳,而是主张以代价来抑制负外部性,从而实现真正的“碳中和”。比如,人到景区旅游遭遇内急不能随地排放,工厂生产不能随意排放污水,给他人造成负外部性。如今,全球环境问题严峻的根本原因是,过去及现在的污染者没有为其排放付出应有的代价。
2006年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师、英国经济学家尼古拉斯·斯特恩发布的《斯特恩报告》预测:“考虑到突然大规模气候变化的风险,温度上升5-6度将造成相当于全球GDP5%-10%的损失,而欠发达国家遭受的损失成本将会超过其GDP的10%,而预计在今后200年内,排放综合影响和总风险的成本将相当于平均降低GDP的5%以上。”
如何解决负外部性?
首先,经济学不主张直接干预企业的排放数量和价格,主张让每一个人为排放承担应有的代价。
温室效应有一个科学难题:到底人类活动多大程度上增加了地球温度?这是很难测量的。怎么办?我们只需要让每个人、每个企业为自己的碳排放付出代价即可。比如,央行不可能知道哪家企业何时需要多少货币,只有让商业银行为每一笔贷款以及贷款者承担应有的代价,货币资源才能有效配置。
回到低碳议题,我们不能对每家企业、对每个人的排泄量进行限制。但是,只要让每个人、每个企业的每一笔排放支付应有的费用,即可实现“碳中和”。人的智力或许是自然界中的大BUG,它打破了自然界长期以来的氧碳平衡,但也可能修复这种平衡。怎么理解?
比如,农耕时代需要毁掉10亩森林造田才能养活一个人,但如今只需要半亩地。现代农耕技术提高了资源使用效率,降低了单位碳排放。即便加上农药化肥的间接碳排放,现代农业每吨粮食的碳排放也比农耕时代更低。
温室效应的第二大科学难题是,要准确测量人类不同活动的真实排放量是有难度的。即便测量精准,我们也无法将某些活动、某些产业直接“剔除”。比如,养奶牛的排放量甚至超过养车,跑步的排放量比步行高,但是不能因此反对喝牛奶和跑步。
如果不能直接干预数量和价格,我们还能用哪些手段解决负外部性问题?
在经济学史上,最早系统讨论外部性问题的是英国经济学家庇古。在庇古时代(1877-1959),欧洲大城市如伦敦、曼切斯特、法兰克福市中心工厂遍布、乌烟瘴气、污染严重,甚至找不到一条干净的河流。庇古在他的《福利经济学》中假设了这么一个例子:火车经过时喷出的火花可能会对周围的树木或农作物造成损害,而其所有者并没有因为损害而受到补偿。这就是外部性问题。
庇古继承了马歇尔边际思想,他提出,当私人边际成本等于社会边际成本时,经济效率是最优的,也就是帕累托最优。但是,上述外部性的存在说明私人边际成本小于社会边际成本。简单来说就是,火车排放烧毁了农民的庄家,火车公司没有承担应有的代价,农民没有获得应有的补偿。这相当于火车占了农民的便宜。
庇古的做法是对环境污染者课以补偿性的税收,增加其私人边际成本,以使与社会边际成本相当。这样的环境税后来被称为“庇古税”。
1990年芬兰最早征收碳税,对煤、石油、天然气等化石燃料按其含碳量设计定额税率来征收。在美国,37个州中大约3400个地方社区对家庭垃圾征税,征税依据是家庭垃圾丢弃量,结果垃圾丢弃量明显降低,回收率明显提高。
后来,科斯、布坎南、波斯纳等经济学家都讨论过这个著名案例。1959年,科斯在《法与经济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晦涩难懂的论文,对庇古的外部性分析提出了挑战。科斯的主张是让自由市场解决问题,只要明确产权,自由交易可以解决问题,而不需要政府干涉。后来,科斯将这一主张写成了著名的《社会成本问题》。
比如,火车经过时喷出的火花烧毁了农作物,只要明确农作物的产权,农民就会与火车公司协商,如果交易费用低,二者可以达成交易。可能是农民将土地出租给火车公司用于“排污”。更重要的是,火车公司考虑到租金太高而改进内燃机技术,解决了火花喷洒的问题。
经济学家布坎南认为,科斯的市场之手过于理想化,庇古的政府之手可能过度干预,他主张用公共制度来约束。科斯方法的前提是交易费用为零或很低。如果农民数量庞大,由于信息不对称和搭便车问题,交易费用奇高,众多农民与火车公司协商的可能性小。另外,还有一些资源属于公共资源,无法明确具体的个人产权。
比如,工厂排放污染空气。空气是“无主”资产,当地居民很难与工厂协商。如果政府禁止工厂排污,这类工厂可能要全部关门大吉,市场将缺货。这涉及到过度干预。如果对工厂征收一定的排污税,政府用这笔税收造林及补贴当地居民,从而达到“碳中和”。同时,税收是排放的代价,这笔代价驱动工厂改进技术,降低排放量,甚至趋于零排放。但是,庇古税的前提是公共选择来约束征税以及税收的转移支付。
综合上述,自由市场的调节和公共选择约束下的“庇古税”是解决外部性的两大手段。
以碳排放交易为例。在碳排放交易市场中,二氧化碳排放权作为一种私人商品进行交易,企业为二氧化碳排放支付应有的成本。企业多排放多购买,多支付排放成本。
当然,企业也可以投资,改进技术减少碳排放,把自己空余出来的碳排放'指标“卖出去。
比如特斯拉就是这么干的,在2020年靠“卖碳”获得15.8亿美元的营收。
目前全球碳排放交易体系已愈来愈完善,2008年欧盟启动碳排放交易体系,2013年美国启动碳交易市场,2021年中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将于7月启动。碳排放交易市场试图通过价格机制,促使社会边际成本与私人边际成本相等,以求帕累托最优。这就是自由市场的调节作用。
这个市场存在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人为设定排放总额度——只有总量限额才有这个市场。按照《京都议定书》的要求,各国对碳排放总量进行限额。这算是全球化的公共选择。
我的理解是,碳排放市场相当于将全球“庇古税”市场化。各国政府确定排放额度,相当于打包收取排放税,然后由市场自由交易排放权。但是这个市场需要避免重复征税和交易费用高企。在发展中国家,监管成本和寻租成本可能让碳排放市场前景堪忧。
总之,在低碳环保这个问题上,执着于宏观总量容易陷入科学难题和政治斗争,关注微观代价与收益才能让问题更加清晰。
文|智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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