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团队-吴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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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被称为“真正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欧洲七年战争里,交战各方都不约而同地,记载了七年战争之初普鲁士骑兵的恐怖威力。不过,就在二十年前,这支骑兵还是停留在阅兵场的花架子部队,几乎受到整个欧洲的鄙夷。本文就来说一下,一支优秀的欧洲近代骑兵是如何打造的。
(1757年罗斯巴赫会战中)一发敌军实心弹削掉了我连宪骑兵席尔拉内克的脑袋,但由于各个伍收得非常紧,他的遗体仍然待在马上,大约行进了1普里(7.5公里)才后返回军营。——普鲁士宪骑兵团时任少校什未林伯爵
上述文字出自什未林伯爵战后四十多年的回忆,当时,他正用“敌人的语言”(法语)给同样进入宪骑兵团担任军官的侄子进行部队光荣传统教育。尽管这样的言辞多半会被人认为带有夸张和时隔多年的记忆扭曲,却与战场另一边的法国将领卡斯特里在战后仅仅四天的书信不谋而合。按照后者的证词:“我们刚刚列队完毕,全体普鲁士骑兵就仿佛列成一堵墙,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朝我们冲过来”。
▲正在发动冲击的普鲁士胸甲骑兵,宪骑兵团是普鲁士胸甲骑兵中的模范团
“士兵王”的古怪遗产
普鲁士的弗里德里希(或译腓特烈)·威廉一世(1713-1740年在位)是个热衷军队仪容细节又抠门的人物,虽然顶着“士兵王”、“大道上的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的大清洁工”等令人失笑的绰号,却终究给他的儿子留下了8.1万军队和870万塔勒的金库。
▲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
就连与父亲势同水火的弗里德里希二世(1740-1786年在位)后来也在回忆录里承认:“先王所追求的……乃是让他的国家幸福,使他的军队训练有素,以最明智的方式管理财政”。不过,对于他从父王手中继承的骑兵遗产,弗里德里希却大加贬斥:“这是一支糟糕的骑兵,其中很难找到一个了解本行的军官。士兵害怕马匹,很少骑行……骑兵里的高个儿和高头大马都太笨重……每次检阅里都有骑手因笨拙举止倒地。”
▲1741年的普鲁士重骑兵(近卫骑兵团)
不可否认,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对高个士兵的热爱的确对重骑兵有所伤害,瑞士法语区出身的普鲁士骑兵团长瓦尔内里,也提到当时的“(重)骑兵和马匹都是巨人,甚至不敢在路况不佳或凹凸不平的地面慢步行进”。不过,“老弗里茨”的一大爱好就是反复强调父亲的错误举动与自己的正确方针,因此也难免言过其实。
▲ 夏尔-埃马纽埃尔·德·瓦尔内里,他后来负气出走,脱离普军,转而在波兰军队里官居少将,并成为欧洲知名的军事评论家和骑兵专家
事实上,“士兵王”时期的普鲁士骑兵规模从54个中队扩张到114个,龙骑兵完成了从骑马步兵到正牌骑兵的转变,骠骑兵首次纳入正规军序列,日后声名鹊起的骑兵名将赛德利茨、齐滕等人也是在这一时期崭露头角。
▲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治下普鲁士骑兵的兵力增长状况
纵然骑兵多少有些笨重,老国王却没有无视瑞典等国的骑兵白刃冲击战术发展状况,而是断然追随时代潮流。到了1734年,他甚至下达了严酷到不近人情的命令:龙骑兵若是胆敢在冲击期间使用剑以外的其他兵器(即火器),就要处以死刑!但是,由于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在位期间普鲁士并未卷入大规模军事冲突,这道命令实际上从没有派上过用场。
▲普鲁士骠骑兵名将齐滕,他是“士兵王”治下少数实战经验丰富的普鲁士骑兵军官之一,曾奉命率领一支120人的骠骑兵参与波兰王位继承战争,以便学习奥地利同行的组织和战术
不过,从实战结果而言,1741年4月10日的莫尔维茨(Mollwitz,现名马乌约维采Ma?ujowice)会战的确证明普鲁士骑兵难堪大用,普军右翼的骑兵甚至犯下了机动迟缓,公然将侧面暴露在敌人面前的兵家大忌,结果自然被奥地利骑兵迅速击溃。于是,当时还很年轻的“老弗里茨”只能骑着他那匹“莫尔维茨的白马”逃离战场以免被俘,第二天得知己方步兵取胜后才返回军队。
▲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临阵脱逃的见证者——莫尔维茨的白马
日后,弗里德里希二世在回忆录中坦率承认普鲁士骑兵“在第一场战争中的表现太过低劣,我意识到自己不得不重塑整个兵种……莫尔维茨是我和部队的学校”。
▲莫尔维茨会战中的普鲁士步兵,他们攻守兼备,在丧失骑兵支援的艰难处境中依靠强大的火力赢得了胜利
血腥的训练
莫尔维茨之战的骑兵惨败无疑表明当时的普鲁士骑兵机动能力极为低下,说明这支把多数时间花在擦靴子、理辔头上的军队总体而言只拥有相当低的骑术水准。显然,如果普鲁士骑兵还想扭转颓势,就需要通过严酷的训练先行掌握个体骑术,然后反复练习如何集体机动,最终才能真正驰骋在战场上。
▲1741年奥地利骑兵,他们实战经验丰富,是普鲁士骑兵的劲敌
此时,无论是普鲁士国王还是他麾下的将领,都已经对训练伤亡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赛德利茨将军的一则名言在当时流传甚广,“若是陛下因为几个家伙摔断脖子而大惊小怪的话,就永远不会得到战时需要的英勇骑手。”弗里德里希二世也公开表示,只要能够达到足以取得胜利的训练水准,人马都在所不惜。
▲普鲁士骑兵的杰出统帅赛德利茨
当然,严格乃至血腥的训练不等于彻头彻尾的蛮干,在洛伊滕战场被俘的奥地利工兵中校雷班发现,“普鲁士长官沉着地对待士兵,面对新兵时尤为耐心”。瓦尔内里在其著作《骑兵评论》中,则提到过他在普军中观察过的“科学”训练教程:骑兵新手首先接受和步兵大体相同的徒步训练,然后在木马上进行装卸马鞍、上马、下马等基础练习,随后继续在木马上练习各种兵器,完成上述训练后才能够分配战马并跟随军士或老兵学习各式养护技巧。
▲体操里的鞍马项目实际上就源自骑兵训练
不过,上述个人骑术练习在欧洲各国军队里并不算特别突出,当骑兵个体掌握基本马术后,各个单位的整体机动训练就要随即提上议事日程,而普鲁士骑兵正是在集体训练中独辟蹊径。
超越自我
有意思的是,关于普鲁士骑兵的训练状况,我们手头最好的材料之一竟然源自在前文提到的奥军中校雷班。他在沦为战俘期间也不忘利用自己的军官身份观察敌军内部细节,并在长篇报告中对普军骑兵的训练不吝赞赏:“我们必须像普鲁士人那样训练自己人……他们设立标靶,让士兵必须学会在快步和跑步行进时刺中靶子,然后四人并列行进,每个人都必须刺中靶子……接着练习在快步和跑步行进时使用手枪直射,随后学习突入敌阵后保持队形,由于这一切训练都在马背上进行,马匹也就在同时得到了训练……这当然是艰苦的工作,可成果必须来自努力和实践。”
▲1745年霍恩弗里德贝格会战,普军拜罗伊特龙骑兵团大开杀戒,击溃了上千名奥地利-萨克森步兵
关于集体训练,瓦尔内里同样提供了丰富、有趣的细节:比如说,当某个骑兵中队在训练中遭遇能够跃过的沟渠时,指挥官就要大喊一声“Graben!”(意为沟渠),让三列横队中的后两列停止行进,第一列则高呼“Hop!”(意为跳跃)集体催马跳跃,随后第二、三列也依次进行,由此让马匹养成听到“Hop!”就跃过沟渠的习惯。
尽管普军各个骑兵团在全年多数时间仍会出于节约经费目的分散屯驻,但春秋两季集训仍然能够收到相对较好的成果。春季集训的主要目的在于夯实骑兵战术水平,当时的训练强度往往能够高达每周6次骑乘训练和1次徒步训练之多。秋季集训则以大演习为核心,在演习准备过程中,各中队要进行为期12天的整训,随后各团进行为期30天的整训,接下来还有多个团的联合训练。等到最终实施军事演习时,普军时常让外国观察员惊呼这是“没有子弹的战争”。
▲1745年霍恩弗里德贝格会战,拜罗伊特龙骑兵团展示他们缴获的奥地利-萨克森步兵军旗和战俘
随着训练水准的提升,普军骑兵也就越来越习惯于以相对齐整的队形发动跑步冲击。1741年6月,弗里德里希还仅仅要求骑兵在冲击的最后30步(22米)中使用跑步,到了1742年3月,普军教令就改为以跑步完成最后100步(73米),1744年7月已经“变本加厉”到200步(146米),而且要求在最终阶段完全放松缰绳,任由马匹奔驰。
上述训练的成果如何?1745年的实战便提供了最好的证明。当年6月,普军拜罗伊特龙骑兵团在霍恩弗里德贝格会战中突然从己方步兵队形空隙里杀出,先是以慢步行进,如同训练般轻松跃过几条沟渠,然后逐步加速到快步和跑步。龙骑兵们乘着有利风向和烟雾掩护,紧贴在马身上全速冲击数个奥军步兵营,奥军一直坚持到距离普军仅有20步远时才打出一轮稀稀落落的“齐射”,随即转身逃跑,龙骑兵则在突破后立刻转向左右两侧,横扫了六七个奥军步兵团。最终,拜罗伊特龙骑兵团以10个中队的兵力击溃整整20个奥地利步兵营,不到一个钟头就俘虏2500人,缴获大炮5门,军旗67面,该团却仅仅付出战死28人、伤66人的轻微代价。
▲普鲁士总参官方战史中的拜罗伊特龙骑兵团冲击态势,蓝色为普军,红色为奥军
同年9月,普军与奥-萨联军展开索尔会战,当时,奥-萨联军的45个骑兵中队分成三线据守一块前有沟渠的高地,但26个普军骑兵中队飞快地跃过沟渠,而后一边上坡一边冲击,冒着奥-萨联军的稀疏马枪火力突入敌阵,几乎在顷刻之间将第一线一扫而空。随后就是普军骑兵追杀残兵败将,令第二、三线也陷入崩溃的熟悉情景了。
▲普鲁士总参官方战史中的索尔会战骑兵交战示意图,蓝色为普军,红色为奥军,绿色为萨军
普鲁士国王战后的评价可以说很好地概括了此时的骑兵:“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妙景象,军队终于超越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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