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有个淑女学院,门外还有碉堡,你见过吗?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阙《虞美人听雨》,出自南宋词人蒋捷之手,算是比较生僻的词,偶然习到,便打心眼里喜欢。人生的委屈与无奈,淋过三场雨后,便由问号转化作了句号。

默诵着这般通透与豁达,适合找个优雅清静的所在,好生咀嚼这生命中的三场风雨。

不自觉地就在傍晚时分,踱进了重庆李子坝抗战遗址公园的大门。

下十余步台阶,左手侧静立着根固公馆。这是往昔四川军阀刘湘手下大将李根固的重庆旧居,作为抗战遗址,被保护利用了起来。

绕过根固故居,穿过香樟广场,下一级台地,一栋体量很大的单体两层楼房掩映在绿树浓荫内,这是刘湘公馆,属于异地重建的仿古建筑,真正的文物位置,本来在化龙桥片区。

刘湘公馆

天黑得迟,青砖黑瓦的刘湘公馆看起来很清楚,但它并非以本来面目出现,而是被包装成了一座“女子淑院”。

淑女地盘

在青石垒叠的堡坎上,挂着木质镂空的一首《诗经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大白话似乎是这所神秘淑院的办学宣言。

人生的第一场雨,挺适合在此地感受。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公馆的前院里,有闲池静水,绿植娉婷。花树蔓草之间,安放着供人小憩的石凳蒲团。

“人不风流枉少年”,坐在楼前闭上眼,思绪里红烛晃动,有妙曼的女子身影停在想象的罗帐之后,她摇弋着身姿,纤纤玉手仿佛正要掀开罗帐,好让少年郎一窥芳容…

美女自是民国的暧昧玲珑,但那袭华丽的旗袍在张爱玲的视线下未必如此。对于我而言,爱情这种小儿科的风雨也不值得沉溺太久,于是,无须夕阳的唤醒,我张开眼睛。

碉堡

一个钢筋水泥的碉堡方方正正地立在这淑女集合的场地外。岁月除了静好,也少不了枪林弹雨。无数心中有信仰,肩上有担当的仁人志士,挂着他人的未来,却独忘却自己,在铁与火的洪流中砥砺前进。

只为下一代能自由安全地等一朵花开,可以无忧无虑地坐在繁花似锦里无病呻吟。

壮年听雨客舟中,断雁叫西风。

这人生的第二场风雨,激烈无情,无关情怀,但关乎命运,是现实主义。承不承受得起不重要,重要的是,哪怕驮着的是山,你都得撑下去,第二场雨,试验出人生的韧性。

我站起来,溜达到刘湘公馆的正面。这里的三角梅开得极其鲜艳。

人间繁花

淋过两场雨的人,不再大惊小怪。正如挫折本该引起的沮丧,在从容的心境下,根本不值一提;人间的美好总在不经意间犒赏鄙视放弃的人,不是为了收获他们爆发的惊喜,而是缓释堆积起来的负面情绪。

人高的青花瓷花瓶旁开着艳丽的绣球,红色的蔷薇婀娜多姿。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在这开满鲜花的地方徜徉,诗并不等于远方。它们就在那些含苞吐蕊的花朵之间,在静谧的思绪飘荡的空间。

蔷薇花开

沿着花径漫步,多年前一个爱发牢骚的朋友胡言乱语的一句对女人的点评跃上心头。

为母则慈,为妻则贤,为妾则顺,为女则纯。

此际想来,倒颇有几分道理。

走过几丛不起眼的木槿,吸引眼球的始终还是大朵大朵的绣球。它随便停在房舍的某个角落,那种张扬的颜色始终是若即若离的挑逗。

绣球

慢慢向回走,这女子淑院阴柔的气氛无孔不入已经影响了我的情绪,人生的第三场雨便耽搁下来,迟迟难下。

输视线于嘉陵江,暮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点燃。似有朦胧烟雾在空气里缠绵,便如何也看不清远方的璀璨。

一个高挑的旗袍美女优雅地站在门前微笑着以目光垂询,我觉察到了自己的唐突。在她的地盘上,我没拿自己当外人,放肆地放牧着自己阳刚的心情。

抱歉地还之一笑,一丝久违的禅意晕开在心田:美女骷髅,轮回无言。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人生的第三场雨,终于下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喜欢眼中的惊鸿影,想念那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想脱口而出《洛神赋》中的“惊鸿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