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结局惹争议,要不要扶养幼弟?

撰文 / Sophie

策划 / Sophie

编辑 / KY主创们

今天,我去看了最近上映的《我的姐姐》。

走出电影院,没带纸巾的我袖子被泪水沾湿了大半边,即使不是某人的姐姐,作为女生的我依然对片中描绘的女性困境产生了浓烈的共情。

张子枫饰演的安然成年离家后,重男轻女的父母终于生下弟弟。一次意外车祸夺去了父母的生命,无人抚养的弟弟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时的安然正准备考北京的研究生,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但全家人都理所当然地把抚养弟弟的责任,丢在了她的身上。

影片最后,安然找到了愿意领养弟弟、家庭条件也很好的夫妇,但当她最终到领养家庭签协议时,安然感觉自己的心意动摇了。

关于安然到底该不该把弟弟送走的讨论,在网络上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一部分人认为,电影仅仅揭露了社会的伤疤,却没有给到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依然是那一套老套的“家和万事兴”的说教,依然在说教女性们自我牺牲。

豆瓣影评截图

而另外一波人,理解片中安然与弟弟之间情感的羁绊,也并不认为一定要丢弃弟弟,才算对作为姐姐的困境做出了有力的回应。

豆瓣影评截图

这样的争议,实际上反映了当下的年轻人在生活中的普遍困境:想要实现自我,和想要获得关怀与联结的愿望,被放在了二元对立的位置上。而这样的困境,在女性的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比如,想要追求事业成功的女性,往往难以承担社会期待她承担的家庭责任,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维持一段理想的亲密关系;年轻人想要留在大城市打拼、追梦,就无法呆在家乡,给父母以足够的陪伴……似乎我们想要获得独立、实现自我,就必定要以牺牲关怀和联结作为代价。

这样的矛盾,在电影中安然的身上集中地爆发,也因此,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无法实现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我们也许能在理解她的过程中,找到破解这种困局的些许线索。

01.

自我实现的强烈渴求,让她对弟弟产生天然的抗拒

18岁开始就自己打工赚学费的安然,已经独立了很久。她在一家医院做护士,有自己的男朋友,过着平常的生活。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这一切,弟弟被亲戚硬塞进她的家里,大哭着叫嚷要吃妈妈做的肉包子。安然在电脑上查资料,弟弟在旁边不断地打扰,一次安然发了脾气,弟弟竟然恶作剧地把她的床单弄脏……更过分的是,安然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吃饭,弟弟却在舅舅的唆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她“妈妈”,让她在男友的家人面前丢尽了脸。

我看到很多有年幼弟弟的女性,都在网络上发声,说这些生活被不断扰乱的细节“真实得令人窒息”。

这些细碎的打扰,组成无处不在的日常,让安然的生活飞出了她的掌控之外。她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和安排去工作、学习,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随时准备应对弟弟的突发状况。

也因此,她更加厌恶眼前的境遇:本来大学志愿是北京的一所医学院,父母觉得女孩子应该早点赚钱养家,偷偷改成了家附近的护理专业。做着护士的她,依然没有放弃当医生的梦想,而这一次考研去北京,正是她实现自我,重新拿回生活掌控权的绝佳机会。

但是如果要抚养弟弟,考研去北京就变成了奢望。家中的另一位“姐姐”,也就是安然的姑妈,教育她应该尽到姐姐的责任,可是姑妈曾经对“弟弟”的付出,牺牲了她年轻时的梦想,只留下现在她们一家一地鸡毛的生活。

因此当亲戚们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安然大声地抗议:“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对弟弟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对自我的实现看得尤为珍重。因此,当实现自我的机会被所谓的责任与感情绊住,排斥也是我们面对选择的第一反应。

尤其是女性,长期以来她们被被规训成为温柔和服从的样子。社会要求她们成为“依附”的存在:成为某个人的母亲、妻子、姐姐,她们的自我牺牲和情感付出被视作理所当然。

但是在现代社会,越来越多的女性获得了良好的教育,拥有了对自我和社会的觉察,她们开始追求独立的人格和更加强大的自我。在争取的过程中,阻碍的声音总是以规训的姿态出现:女孩子不要离家太远、快30岁了早点相亲结婚、结婚了生个孩子才圆满、有了孩子就该多陪陪孩子……

当她们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有了挣脱束缚的希望的时候,陪伴和联结,这些社会用来束缚她们的理由,就成为她们最想逃离和打破的东西。

可是,打破这些,一切就都会好了吗?

02.

和弟弟的联结,却让她收获了难得的温情

在和弟弟的相处中,姐姐安然的抗拒和排斥渐渐变成了撕扯与挣扎。

尽管大哭大闹,可是在她装作转身离开的时候,弟弟又会亦步亦趋地跟上,并且牵紧她的衣摆。地铁里一次故意的“走失”,让安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忍心面对弟弟失去自己后伤心的样子。

影片的后半段,姐弟俩仿佛交换了主动权。我顺着故事从弟弟的视角看过去,发现他也在一步步地,尝试着接近姐姐——这个他失去了最爱的父母之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姐姐生理期,他会笨拙地制作红糖水,表达自己的关心;趴在姐姐的背上,他会说你的味道和妈妈很像,让安然无处安放的委屈和思念,在那一刻获得了共情;姐姐为了考研去北京和想要留在家乡的男友分开,他成为了她唯一的倾诉对象,让安然自我实现的理想,有了被理解的可能。

在这样的一幕幕中,我看到的安然不仅仅是一个姐姐。她不仅仅是传统观念中养育和辅佐家中男丁的工具,但她也不仅仅是独立自主的女性群体寄托打破旧秩序的希望的符号,她还是一个,需要得到关怀,需要与人联结的,孤独的人。

我身边的很多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背井离乡”来到城市当中。许多人对家乡因人而异的处事规则感到厌烦,拼尽全力想要逃离这种象征着世故与落后的伦常要求,而被现代化的城市代表的高效、便捷、公平和机会深深地吸引。

剧中的姐姐安然,也是在家乡的医院里,对靠着关系成为医生的同辈感到不满。她梦想去的北京,承载的正是“靠自己赢得一切”的可能性。

“可是光凭自己去赢得世界,最终痛苦总是大于快乐的。在人的一生的不同阶段中,总有失望、担心、焦虑和兴奋,一个人总是渺小的,抵抗不住那么大的体制,也无法适应所有的变故。”我很喜欢的社会学家渠敬东教授曾经这样说。在现代社会,独立自主像是“政治正确”,关怀和联结的作用往往被我们低估。正如渠教授指出的那样,“当一个社会真正遭遇到危机和动荡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没有归属的可怕。”“我们孤独地面对整个世界,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可是等你失恋的那一天,等你失业的那一天,等你生病的那一天,等你面对死亡的那一天,你才有可能真正明白,在这个世界里过活,不能仅靠你自己。”无论是对于影片中的姐姐,还是对于生活中的我们,都是如此。周围的人都在要求安然做个好姐姐,忘了她是她自己。安然却渐渐发现,在她脆弱的时候,是弟弟第一时间给到关怀;在她孤独的时候,是这个小孩给她心心相映的陪伴;在她为了追求梦想,甚至和相爱五年的男友分开,竟然也是弟弟用行动表达了理解和支持。

当那份收养协议真切地摆在面前,安然发现,自己原本一心想要逃离的弟弟,竟然成为了她无法割舍的羁绊,她难以承受舍弃他之后的孤独。

最终安然拒绝了在协议书上签字,她没有将弟弟送走。他们看似获得了短暂的温情,但影片没有讲出来的,是依然有着重重困难的将来,安然如何在实现自己梦想的同时,和弟弟建立健康的联结——这才是大部分人真实的生活。

因此,很多人发出了谪问:我们的社会,能否为年轻人提供自由和机会的同时,也给到精神上的联结与支持的可能?电影显然无法在更宏大的层面上给予回答。但在理想化的现实还没有到来的如今,我们至少应该被赋予选择的自由。努力寻找平衡的安然,和最终决定不把代代相传的负担传递下去,鼓励安然自己走的姑妈,尽管她们不完美,但她们都在亲身与这个世界产生碰撞,去尝试一条个人化的,走得通的路,这种力量使我动容。女性也好,所有的普通的年轻人也好,无论是选择了独立、自我实现的道路,还是选择更多地投入到关怀与联结,只要是做到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选择,都应该有权利不被指责。

真正的幸福并不是牺牲一方而舍弃另一方,更重要的是,你要看清楚社会的确给了我们许多阻碍,看清在现实的条件下,联结是如何绊住你的成长,而在追求自主的过程中,你会牺牲哪些情感作为代价。只有这样,你才能做出真正属于自己的,自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