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即便对现代都市方便时尚的生活方式甘之如饴,从不抗拒,也并不意味着我就会没心没肺地丧失回望过往的能力。
相反,离从前愈远,思念日甚。哪怕过去混在厂矿的日子并非如意。但只需要一点点记忆的甜蜜,曾经吃过的苦便自动忽略不计。
因此我总有意无意地去探索不是景点的地区,寻找似曾相识的老重庆。这一次,我相中了中梁山,他们说,那里有个很大的煤矿,才关停不久。
1、平凡的世界
轨道交通5号线南段才开通不久,却让重庆主城通达中梁山的旅程不再颠沛。
矿场初印象
下车后还得辗转步行,大约一个小时后即可看见昔日煤矿的身影。
曾经堆满黑金的铁轨旁早已空空如也,但被染黑的土地无声诉说着原来辉煌。也将一种根本抹不去的熟悉重新打进我心底。
在很小的时候,我曾经下过矿井。在物料房见过矿工们排队领头盔与矿灯的场景。我见过满脸黝黑只在咧嘴一笑时露出雪白牙齿的煤矿工人;我甚至能不好意思地想起被某个阿姨强拉进女澡堂,在白花花一片的古怪里清洗身体的尴尬时分…
氤氲的蒸汽与爬行火车响亮的叫声,穿透了时光密植的屏障,将过去岁月裸呈于我的眼里。
往
沿着铁轨走,要么走进原野的葱茏,要么走向饥饿的尽头。从小就在选择的矛盾中沉浮的我们,总解不开贪玩与回家之间的扣。我们就像火车道旁怒放的夹竹桃,虽然开得如火如荼,却有“剧毒”。
好不容易和称兄道弟的同学野够了各自回到家中,桌上放凉的饭菜旁摆着的黄荆棍儿足有胳膊粗。
鬼哭狼嚎后含泪吞咽的回锅肉,回味悠久,像天上白云,翻翻滚滚,一直断续流浪到长大后的某些午夜梦回的时候…
我们平凡的世界,向时光缴械,却又在这似曾相识的地方重新武装。那些往昔的烦恼、追求以及理想,如生锈的铁轨一般顽强,坚硬地戳破了每一种阻挡,通达四方。
2、童年的同谋
中梁山矿务局,就像天府煤矿、芙蓉矿务局一样,是重庆数得上的大矿。
无数人曾在此工作生活,我也在类似的地方呆过了整个的童年时光。
依稀记得那个热火朝天的年月,一个厂区就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世界,学校医院商店无所不包,不必出厂,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全方位替你解决。
平车
在过去的中梁山煤矿,人们总是忙碌的,总有堆积如山的煤炭需要处理。高高的平车在轨道上轻盈地滑动,成吨的煤被连续送进贪得无厌的车皮之中。
掘进班的粗犷汉子提着人高的风锤,在没有人看见的地底深处,把黑色的岩层摧枯拉朽地剥离,装在长长的矿车之上,拖出井口。
升井以后的他们虽然穿着黑色的铠甲,但并不威猛。只有在澡堂以“激流”冲刷似乎有粘性的煤灰后方才还魂。叼着《红梅》,身披夹克的样子颇有几分玉树临风。
煤矿的人似乎都不爱交朋友,孤独是他们的同谋。闷头喝酒,闷闷地抽烟,凝视一个并不精彩的事物仿佛能够盯到天长地久。
废弃的塔楼
在废弃的塔楼前,我停下脚步。大嗓门的高音喇叭吼出的进行曲似乎回荡在灰蒙蒙的天空。
童年的故事不需要谁来讲述。它像幽灵一样,盘踞在此地每一块旧砖,每一堵破墙之上,它蛰伏于每一片布满灰尘的绿叶之上。
于是,我准许自己不设心防,让这寂寞的力量与回忆合流,重新定义住在心灵隔壁的木讷的男人与脾气暴躁的女人。
我是自己童年的同谋。
3、时代的影子
我的影子被阳光投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时代的影子被荒废的屋宇投在模糊的记忆。斑驳而生动。
等待遗忘
前方的作业楼已人去楼空。玻璃破损的窗户像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人看。
本打算爬到楼内体验,奈何道路已被封闭,仅能透过砖楼残破的门略窥曾经的作业场所。当初,这里也该是人声鼎沸,人员穿梭罢。
沿着铁轨向前,处处是钢筋水泥凝成的建筑,尽皆废弃不用。没有主人的屋舍还来不及生长植物,但疲倦的阳光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每个角落,喧宾夺主地伸着长长的懒腰…
走出楼群,开阔地上摆着碎煤传送的机器。
罢工
不知道多久未曾开启,铁制的遮雨棚已是锈蚀严重。
煤矿的曾经成了一帧帧照片,被突然定格。就像一部老式的胶片电影,突然卡壳。但电影还能恢复上演,煤矿却直接剧终。
时代留下了影子,就在我们眼中。那些庞巨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那些钢铁皮带的大型设备,尽管失去了现实的使用价值,却清晰地展示了过去的厂矿人奋斗勤劳的样子。
如今,这里再难有机器轰鸣,但老重庆的模样值得铭记。
中梁山煤矿,有着永不落幕的老重庆记忆!
最后,还是照惯例给出到这老厂矿的路线:
自驾:直接导航“重庆中梁山煤电气有限公司”;
公交:轨道交通5号线南段中梁山站下,转乘公交,人和场站换乘257路,到田西路,看到桥即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