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作者 / 47
编辑 / KY主创们
春节将至,当大家在欢天喜地讨论放假时,我们收到了这样一则有些“特别”的留言:
KY小姐姐你好~今年因为疫情,我选择了错峰出行,1月底就请假提前回家了。本以为回家后体会到的是“熟悉的温暖”,结果却是有些难言的苦涩。
一年没回家。回家才知道,我妈妈闹着和我爸离婚。50多岁的人了,突然决定离婚。原因是,我妈妈觉得以前为了我,一直过着一种没有爱的生活,和我爸没有共同语言、在一起生活不够快乐。虽然我爸爸曾经也做过伤害我妈妈的事情,但我从没想过我的父母会分开。
另一方面我也很担心他们晚年不能相互照顾。但我妈妈变得像个小孩一样,完全拒绝沟通。我觉得很无奈。
这位朋友的故事有点特殊,但是她却让我想起了很多其他更加常见的粉丝留言,
比如说:“我长大了,但我父母完全不能尊重我的选择。只想逼我做他们安排的工作,让我回家,听他们的话,结婚生子。”
又比如说:“我母亲什么东西都不肯扔,家里放了一大堆垃圾。”
再比如说:“我父亲沉迷于买保健品,买很多,怎么劝都不听,像个叛逆的小孩一样。”
这样的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困境,其实在孩子更小的时候,是不太会出现的。反而是子女成年以后,才会出现。
这几年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很多,但今天我们希望和大家一起讨论“子女成年后”这个角度的家庭问题,在研究里被称为“成年子女家庭”。
比起未成年子女家庭,成年子女家庭,无论我们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然会发生许多转变——而这些转变,我们往往会忽视、或者从未觉察到。
来看今天的文章。
父母变老后的变化,是他们为别人活了半辈子之后,重新做回了自己。
在传统印象里,老年期的到来通常伴随着失落感和重重困难。但精神分析学家Klein(1975)有着不同的看法。
她指出,老年期其实是一个非常有创造力的时期,不亚于青少年时期和成年早期。在这个时期,父母们曾经的社会角色从他们身上剥离了——子女离家,他们不再在日常中每天做父母;工作退休,他们不再是职业人。人在生命晚年这个阶段,会逐渐剥落原有的社会身份,但也正因为此,人们才有可能重新回归自我的身份。有些父母能够再次修通(working through)并整合过去的生命经验、人格中持续的生命力,重新找到生活的热情和意义。
或许他们呈现的方式各不相同,但他们都会从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潜能和动力,即拥有了能够延续创造力的晚年。我们之所以观察到父母“变了”,甚至有些“叛逆”,正是因为随着老去,他们卸下了社会角色带来的包袱,而开始初步做回真正的自己。
比如说,粉丝告诉了我们这样几个故事。
01.
因为疫情,今年我犹豫着是否回家。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问他们意见,本以为他们会很为难,结果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开开心心地劝我别回家。老爸在电话里说,他们已经做好了春节的安排:年夜饭去舅舅家吃,初一去看腊梅,初二在家重温电影……言语间还透露出一丝小兴奋(哼)。那一刻我感觉既欣慰又苦涩。苦是因为我常年不在家,父母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也不那么需要我了。可想到曾为我付出时间、心血的父母,终于有机会享受二人世界,随心地过自己的生活,我真心为他们高兴。
02.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纹身,然后就沉迷其中。虽然妈妈反对,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去学纹身了。后来妈妈会常来看我上课,听我解说步骤和细节,帮我整理工具。学徒是不能马上给客人纹身的,但需要真人练习,我妈居然自告奋勇当我的模特。我惊喜又动容,想不到传统的老妈居然愿意做出这样的尝试。在亲戚朋友眼里,她是一个绝对“叛逆的父母”,但其实大家只看到了她的酷和潮,在那背后,是一个母亲为了了解子女、理解子女所付出的爱和努力。
03.
我是女生,我喜欢女生。这件事我从未和父母吐露过分毫,总觉得他们肯定无法理解。我一直没恋爱,敏锐的老爸好像感受到了我的“不对劲”,有天晚上试探着问我:“幺儿啊,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生啊?你要不喜欢也没什么问题,恋爱自由嘛!”当时我就震惊了,然后我居然在我爸的鼓励下出柜了?!一瞬间,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有时候,父母远比我们想象的开明。不要害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从不需要独自与世界对抗。
04.
小时候我妈不同意我养狗,等我工作搬出去住以后,立刻养了只柯基。刚开始,妈妈来我家还百般嫌弃,可过了一阵子,我发现妈妈竟然在偷偷和我的狗拍照!被我戳穿的老妈还有点不好意思,嘴硬地说她是看我养不好才勉强帮帮我。我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于是我就常常借口有事,叫她来帮我遛狗。很快,狗狗的地位与日俱增,可是!我的地位却不断下降……虽然有点“小委屈”,不过看到老妈终于接受了我的爱好,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生活重心,那种成就感和幸福感难以言喻。
05.
我爸有一个特厉害的身份:户外自驾俱乐部领队。从海螺沟到格尔木,从四姑娘山到腾格里沙漠,老爸简直无所不能。闲暇时他还自学摄影剪辑,不过常被我嘲笑“土里土气”。我以为他就是瞎闹,结果后来我竟然收到了一份超精美的视频混剪,看着这个年纪还勇于探索和努力的老爸,我心里又崇拜又感动。其实,除去爸爸的身份,他更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一直以来,他都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教会我追求自己热爱的事,而且热爱不是说说而已,一旦选择就要为它付出不懈的努力。这一点,我会一直铭记于心。
其实这位户外自驾领队,就是我的老爸,而且他不止会自己去“浪”,偶尔还带上我妈,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但我从来不会去阻止他们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很开心他们愿意去追寻自己的热爱,在有时间、有金钱、没什么顾虑的阶段里,尽可能实现自我的“二度成长”。
Rogers和Markides(1989)的研究指出,子女在离开家庭后,可能会对父母产生两种影响:一种是角色丧失(the role loss perspective),另一种是角色释放(the role relief perspective)。
角色丧失,指的是父母在子女离开家庭后,逐渐失去了在原来家庭中作为“父母”的身份,但他们也并没有顺利建立起新身份。父母会因为原来熟悉角色的丧失,失去自己生活的重心,感觉越来越“空心”、没有寄托,越来越不幸福。很多社会报道中提到的“空巢老人”,就是这种情况。
角色释放指的是子女离家后,父母可以放下作为父母的角色压力,提升自我的幸福感和成就感。孩子在家里其实是一种明显的压力源,会为父母带来这三个方面的限制:1)增加日常需求(如孩子要吃饭、上学要爸妈送);2)时间限制(比如父母不能经常半夜回家,不能丢下孩子出去玩半个月);3)工作与家庭的冲突(比如工作性质需要常出差,但又需要在家照顾孩子)。
于是,孩子离家反而为父母们提供了时间上和生活上的彻底解放。他们可以放下原来家庭里“父母角色”的束缚和压力,不必再受限于孩子的需求。他们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安排工作和生活,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上文提到的那些所谓“叛逆”的父母,其实正是处于这样的阶段。他们的“叛逆”恰巧反映出内在自我的觉醒。他们开始觉察自己的真实需求,也找到了能够发展自我与成长的冲动。“成为一个自己可能成为的人永不嫌晚”,这是他们教会我的事情,也是我对自己一生的期待。
References:
Klein, M. (1975). On identification In Envy and Gratitude and Other Works, 1946-1963 New York.Delta.
Rogers, L. P., & Markides, K. S. (1989). Well-being in the post parental stage in Mexican-American women.Research on Aging,11(4), 508-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