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石坝,留下了多少回忆?

如果你走过重庆北滨路,从石门大桥下往嘉华大桥方向这一段,不知你是否看见过这条很煽情的标语。

它是两三年前大石坝拆迁时建设文创园——洋炮局1862的宣传语;如今,时间已过去了几年,洋炮局的建设却处于半停工状态。

衰草枯茅的山坡上,残垣断壁,在冬日无处不在的清寒下倍增凄凉;更与嘉陵江对岸的城市繁华、与它背后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照。

趁一个暖阳融融的下午,我来到这里,以一个三线厂长大的孩子的视线,以回忆的炽烈,去温暖这被遗忘的过去。

1、历史

历史是一种固执,亦是一种对待事物的态度,也是一个来龙去脉都很清晰的过程。

大石坝片区,曾经是一片工厂林立之地。长安厂、江陵厂机器轰鸣,从红石路至北滨路,都是江陵的范围。一座江陵厂,涵盖了织造厂、搪瓷厂、造纸厂、电线厂、肥皂厂,学校、商店、医院与电影院,几乎任何生活用品都能制造,几乎所有生活需求都能满足。俨然是一座包罗万象的工业小镇。

洋炮局

由江陵定格的大石坝历史再往前追溯,可以一直来到1862年的洋务运动。

当时李鸿章在上海创办中国第一个兵工厂:上海洋炮局。世事变迁,到1937年日寇犯我,上海洋炮局辗转搬迁到了重庆,落户于嘉陵江边大石坝,建立第21兵工厂;第二年,株洲炮兵技术研究所亦内迁大石坝,于1941年正式更名为第10兵工厂。

为中国造枪造炮的“重庆八大兵工厂”之一的江陵厂由此定型。

时光荏苒,随着重庆主城坚定的“去工业化”,长安与江陵相继搬离,空出了逶迤江岸的一大片土地。昔日辉煌在不紧不慢的旧房改造中沉默,而终至被遗忘…

人去楼空

如果不是心中已存对这片热土的敬仰,你很难从它落寞的形象读出热烈的过往。

我尝试着把每一次面对旧时光影当作旅游,但真的来到目的地,感情却由不得我故作轻松。

屹立

杂树乱草里挺立着一些破旧的砖瓦房,一栋高高的水泥楼房很突兀地拔地而起,缄默又固执,就像小时候大人挥着藤条,武断地要你承认没犯过的错时,你死不松口的样子。

那是种对蛮不讲理的权威的漠视,是对原则的稚嫩维持。

残破的景象轻而易举令人设身处地,很多年前的样子被敏感地想起:当他们还年轻时,每天早中晚的高音喇叭里一定有昂扬的进行曲,蓝布工装的人们像汹涌的洪水,涌动出蓬勃的气势。

青春就像螺丝钉,像劳保手套,像一个扳手,像帽子下乌黑的发丝,即便遮挡,即使被无情剪下,可它飘扬的样子谁舍得忘却它?

它是历史的温存,是重庆的一块肉,非得挖去,不仅代表冷酷,还会受伤颇重。

2、回家

曾经在过去的文章里,我写过旅游的心情:去对了地方,就像回家。

这种感觉无关乎情绪,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引起的意识共鸣。

我其实无法确定自己地理位置的家在哪里,它或许是某个偏远的川南小镇,或许是华蓥山麓旁的厂矿家属区,或许就是渝中区。

再远的地方都能抵达,可如果无心,再近的地方都成天涯。

家?

我是有心人,但心事是凌乱的。

有心走进那片林中建筑群,却被拦住不准进。只堪远远地望,像山城总是会发生的迷雾,在心头上罩一层模糊的愁绪。随便捕捉到的一幢失去人烟的楼房,都像过去经历的惆怅。

仿佛就在昨天,眼神清澈的女同学红着脸在那堵白色的墙下不安地搅着手帕,就因为你突然对全世界宣布你有点喜欢她;有些阳光斜着溜进玻璃窗,光明正大地偷看你摊开在书桌上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后山的树林里,一棵歪着长的朴树成了天然的椅子,最适合坐在上头,摇头晃脑地念“敕勒川,阴山下”。

迷失在草丛树丛中的道路曾经四通八达,跌跌撞撞地走,能否邂逅拼命飞奔,赶去上课的女生?

防空洞

重庆一定会有的防空洞总能看见,几十年了,那个调皮的小孩可还躲在里面?

这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破旧的建筑群,从南到北,包括了大石坝一到九村。曾经住满了厂区工人及家属,曾经热闹喧嚣,人来人往。如今拆的速度没超过草木生长的速度,呈现出一派回归自然的欣欣向荣。

我的思绪穿透草木葳蕤,聆听到故园心声:它是心里不染尘埃的家,是童年奔放的地址,是“二娃,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诞生的位置。

地方荒凉,我不荒唐。我走过的地方不开花,但我收获着岁月芳华…

我要回家。

3、等待

我在山坡上踟蹰,踩着落叶,踩着青黄相接的茅草。

我走下山坡,“背”着一幢幢老式的楼房,脑海里浮现那一句“风物长宜放眼望”。于是,我望见了干涸的江堤,望见了堤岸下露出水面的江滩。

守候

清凌凌的嘉陵江安静地流淌,平和从容地去往远方。但我知道,不出十里地,它便会在朝天门汇入长江,换一个名字一直流进海洋…

重庆的发展也是这样,融合时代的进步,放弃旧时的依恋,才可前进得更稳健张扬。

我还看见了有人垂钓,带着希望的守候,是这种休闲运动的动机。好比我来到这并不是景区的地方打望,动机既有对过去的缅怀,也有对未来的展望。

据笔者所知,大石坝改造的第一个文旅项目:洋炮局1862并没有如期于2020年上半年开放,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尽管它“犹抱琵琶半遮面”,离开放参观的时间节点也越来越近。

太阳西斜,我要离开北滨路了。走过才打造好没多久的北滨路健身跑道时,发现绿化带里立着一块块锈迹斑斑的历史标牌。

记忆

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三三两两的市民在晒着太阳。

生活总是那么真实且随机应变。我变得释然,自动把“乡愁”简略为《新华字典》上的名词,发动汽车,轻松地驶向未来…

当然,肯定有丝淡淡的期望还在心头萦绕:但愿再次光临大石坝的时候,它可以焕发崭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