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很多人每年到婺源去住几天?

每年暑假只要不出现什么特殊状况,我都会携家人到江西婺源去小住几日。通常会呆在李坑村。

小桥流水,黛瓦白墙,没有旅游的好奇,只得回家的安宁。有兴趣会在村子里闲逛,走过一堵堵斑驳的白墙;大多时候是坐于老房子的门口,泡壶贡菊,在金色的茶香里陶醉在金色的阳光。倘若有雨,便看乌云在天顶调皮,任雨丝在眼前挂上帘子…

人始终处于一种慵懒的舒适,四周充斥着古老的韵致,像诗,又如心情的齿轮,缓慢地旋转,将每一寸视线所及都咬合进惬意。

我喜爱这中国风的房子,它的玲珑门窗,高耸白墙,方寸含天地的庭院,凝炼着中国人数千年的审美。无须舟车劳顿,只需要打量近在咫尺的我们的院子,就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旅行。

那些白色的墙壁如宣纸,挑飞的屋檐为镇纸。

大自然便是马良神笔。画几枝红柿在上头,身段够高,不用竹篙都能摘几枚尝尝;或者画几丛修竹在上头,随风表演唯妙唯肖的“瑟瑟发抖”…

画上杨柳,春光明媚,画上梅花,冷香浮动。画上你我,人间锦绣。

站在墙外,苏东坡有首俏皮的词开始浮上心头。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排列

老房子的屋顶排列着岁月的年轮。每一栋房子因为有了这精致的排列而得以避开风雨。

每一片瓦都有自己的样子,在风霜雨露阳光的洗礼下浸满时光痕迹。它们构成了一首无懈可击的应制诗,虽不华丽,却甚得人心。

最爱下雨时候,雨点仿佛天帝急迫的书写,又如天女在深情地弹琴。

若站在高处看这些瓦顶,它们便如同大鱼的鱼鳞,让人不自觉要想起庄子《逍遥游》中纵横大洋与九天的鲲鹏。

窗是房子的眼睛。

以《围城》的口吻来形容,大概会是:窗里的人想看出来,窗外的人想看进去。

老式木窗配有花纹繁杂的窗棂,将日光剪碎为不规则的块状。窗前的人懒懒地望,庭前散发着花开花落的气象。

如果走在园子里,通常迂回的走廊上会有一扇故意或无意中留下的窗,让人适当地“管中窥豹”。

管中窥豹

古人讲究含蓄的文化修养,便在这“欲盖弥彰”的格局中得以传扬。

进门就是家。这样的观念在国人心里根深蒂固。

一道门便把世界分隔为两个部分。门后是停歇的港湾,是安放疲惫的所在;而推开门走出去,再大的沧桑也以笑脸相迎。谁都担当起“生活的斗士”身份。

无数的门,切割这世界为无数的空间,除了那扇家门,我们不确定门后的悲喜,难知晓闯入后面临的处境。但我们不约束自己的好奇,总会对没见识过的地方刨根问底。

窃以为最轻松的“撞门”方式是在一座花园式院落里进行。古典韵味的月亮门好像是一座有格调院子的标配。

不知道古人是不是刻意以“门”去划分风景区域,只要看见有门,意味着下一个场景与当前所游览的会有所区分。

院子

小时候,我住在四合院里。尽管如今那座小院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依然能非常具体地描摹出它的每一个细节。

天井必不可少,四角经常织着蛛网,夏天时候高高在上的蜘蛛注定会遭殃,因为调皮的男孩子会用长竹竿收集蜘蛛丝,把它们在竹竿的尖梢捏成一小团,拿来粘知了。

天井

天井里肯定种有花花草草,不甚名贵,但花开繁茂。尤其是一种叫“太阳花”的小草,阳光越强烈,便开得越好,黄的、红的、粉的、紫的…五颜六色,十分醒目。

或许还有石榴,一到花季,鲜红得像点起了一束束火炬;也有的是桃花,春天的时候满树妖娆。白胡子的邻居大爷沏一壶茶,摆一盒烟,半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坐在天井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摇头晃脑…

这些生活场景曾经离我们那么近,如今却离我们又那么远!

我每每想起,心中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总觉得有些似乎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的诗词在脑海萦绕。

原来,在这些古典气质的老房子里就住着诗词,记住它们的形状,记忆就成了词与诗。

好在总有些古老的屋宇保留了下来,这也便是我常去婺源呆几天的原因:住在记忆中的老房子里,其他的所有起居都只是一种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