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看《湘行散记》,情节大多模糊,但一直清晰地记得逆水行舟。在天寒地冻的湘西河流里向未明的地方前进的神秘感,至今犹让人内心温暖。
没有航标的河流
沈从文质朴真挚的文笔便如那条反复倾诉的沅水,带着原始荒凉的气息,又裹挟着些许新鲜的人间烟火气,淌在人心底。
我大抵是忘记了一些东西。那些寒夜里炽热的情书,已经不知道怎么读起;窗外的嘉陵江倒影着城市的高楼,让古老的想象很难继续。
便沿江而下,在嘉滨路望向江边,偶有一艘艘趸船。它们是轮渡的停靠点,属于临时码头,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锚地,亦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出发点。
趸船夜色
在这些趸船之中,有一艘叫“轮渡86号趸”,上面3位工作人员,其中一名老水手,叫陈建,在嘉陵江上工作了30多年。他见识了轮渡的红火,也见证了公共交通的发展,一座座跨江大桥修起来,挤压着传统轮渡方式的生存空间。
在时代的嬗变中,工作不变。但摆渡车、人的次数愈显稀微,终至停摆。
陈建依然每个工作日乘轨道交通到小什字站下车,再步行到嘉滨路。上船前,先打量江水,再查看趸船吃水位有无变化;上船后,船头船尾走一遍,就能确定锚链调不调整,如果要调,需要释放或收拢多少长度…
老水手
陈建是船上唯一的老水手,年近花甲,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船上度过。几十年如一日的工作并没让老水手懈怠,他常说别看趸船处在停泊状态,但必须经常查看江中水势与风力,要保持船位不变,需要及时通过控制一系列的锚设备来实现,其中,锚链的收放就是重要一环。
趸船的锚链非常沉重,收放时候一般要用到自动铰缆机。但是,在这艘船上,还有需要手动操作的设备。
钢铁设备
冰冷的钢铁造型出工业的美感,黑黢黢的颜色有一种沧桑的年代感。
据说当年没有自动铰缆机的时候,需要收放锚链时,便在这台机器上进行。
老工人回忆起当年操作这台机器的场景,并现场做了示范,他简单的话语,有力的动作,把人们带到了当年的热火朝天。
船长站在绞缆机前,大喊一声“聚到一起来”,几个年富力强的水手便应声而来,双手放在手动绞缆机的杆子上,逆时针推着杆子前进。
大家奋力推杆,嘴里传出“嘿咗嘿咗”的号子声。
我听到了陈建不由自主喊出的号子,仿佛看见了川江上的纤夫…
这条一直都波澜不惊的嘉陵江,安静地流淌,每一个涟漪里都紊动着古老抑或现代的故事。
年轻的水手
对过去的缅怀,显然不是曾经经历的人才拥有的特权,与老工人一起回忆一个普通船工的平凡岁月,能够看见这座煌煌大城成长的真实。
陈建早年是重庆市客轮公司的舵手,在朝天门——长寿段执行航行任务,那个时候,没有GPS与雷达这些导航设备,行船完全依靠老水手的丰富经验,通过视力与听力综合判断航道水情。
后来,客运班次减少,公司人员进行转岗分流,陈建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水上工作,到趸船上发挥余热。
他不记得自己送出和接来了多少归心似箭或者出外闯荡的旅人,他只知道自从上了这艘趸船来,它从下水到现在从不曾离开嘉陵江岸。船和人一样,都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变老。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并不蹉跎,甚至可以说平淡无奇。但这其中出没着时光的身影,烙印着时代的痕迹。
光鲜亮丽
重庆的光鲜亮丽之下,是每一个平凡的重庆人对生存惯性的固执。
我称呼这一代坚持停在水岸的水手为岁月摆渡人,他们不写诗,但却把日子熬成了诗。他们是这城市发展历史里的一页书签,提醒着我们,即便翻过了多少页,在这本大书的某一个位置,一定夹着片嘉陵江的清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