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初,拉车还是份不错的工作
1918年1月15日的第4卷第1号《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一首叫《人力车夫》的新诗:
“车子!车子!”车来如飞。
客看车夫,忽然心中酸悲。
客问车夫:“今年几岁?拉车拉了多少时?”
车夫答客:“今年十六,拉过三年车了,你老别多疑。”
客告车夫:“你年纪太小,我不能坐你车,我坐你车,我心中惨凄。”
车夫告客:“我半日没有生意,又寒又饥,你老的好心肠,饱不了我的饿肚皮,我年纪小拉车,警察还不管,你老又是谁?”
客人点头上车,说:“拉到内务部西。”
诗简短但情节感人,读之辛酸。这首浅白如话的白话诗,发表在新锐刊物《新青年》上,有文学革命的意义。诗的作者,正是当时因倡导白话文写作而声名大噪的新文化运动领袖——胡适。
胡适在诗中表达了对人力车夫这一群体的深深同情。同时期的新文化运动旗手鲁迅,也在1919年发表小说《一件小事》,赞美车夫的高尚人格。作家老舍的《骆驼祥子》,写的是1920年代的车夫生态。可见,那一时期,作家们都十分关注底层生态。
人力车并非中国本土产物,而是晚清时由一个法国人从日本引进上海租界的,故又叫“东洋车”。晚清官方规定拉客的人力车都要漆成黄色,以区别私家的黑色人力车,故有“黄包车”一名。
人力车夫的劳动工具并不复杂:前面两根车把子,后面两只橡胶车轮子,轮上有个带靠背的座位。人力车就是人拉人,车夫驾着两根车把拉座上的客人。
晚清民初,拉车还是份不错的工作,比码头的搬运工和街头的缝补匠有面子,收入也高些。但拉车成本高:买车需要15个银元,租车每天要交五六百文钱的租金,在官方上牌获得营运资格也要交费。当时的车夫收入足可养活一家四口,所以很多到城市混生活的人,都想拉车。《骆驼祥子》里的祥子,最大梦想就是有一辆自己的黄包车,反映的就是当时社会。
民国时,黄包车多起来,到了20世纪30年代,光上海就有2万多辆黄包车,有5万多黄包车夫。由于天灾战乱,苏北的很多农民都拖家带口到上海讨生活。一没关系,二没文化,三没技术,进厂当工人都难,只好选择拉车。好在这时拉车成本下降了。
当时上海的政治还算清明,没挤兑外地流民。比起难民和乞丐,黄包车的生活算是好的,有的在上海买了房子,甚至还有的幸运地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有一部民国题材的电视剧里,就有位富家小姐看上一个黄包车夫。女方父母极力反对,但两人经历曲折后最终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女人爱那个苏北的穷小子什么呢?用她的话说是帅气和善良。车夫娶了富家小姐,自然不再拉车。但几十年后他病重时留下遗言:开一家车行,专门为黄包车夫们服务,让那些买不起车的难民拉车。他太太后来果然遵其遗嘱开了家车行。
当然,上述这种美事少之又少。更普遍的是,黄包车夫们挣钱不易,要接受层层盘剥。路上逆行违章要交罚款,还要受车行(专门出租黄包车的车行)和黑帮老大的压榨。收入的一半多要交车行,时不时向地头蛇“进贡”,否则不能在街上跑。所以,大部分黄包车夫的生活艰难,入不敷出,更供不起孩子上学。据说黄包车夫出身的黑帮老大顾竹轩,曾出资兴建7所希望小学,专门招收黄包车夫的子弟,也算是义举了。
在当时的画报里,大多數黄包车夫多是光着脚的。为什么呢?难道因为光着脚跑得快?其实还是因为穷罢了。他们每天穿梭大街小巷,要跑好多路,当然是很浪费鞋子的。车夫们为了省下鞋子钱,干脆就光脚跑了。如果是冬天,或者跑着跑着踩到碎玻璃上、小石子上,痛苦可想而知。
黄包车夫们饱尝风霜,见惯世态炎凉。他们是民国街头的风景,也是民国社会的一个缩影。他们中,有人改变了命运,但大多数活得如牛马。无论幸与不幸,他们最终都与民国一样,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如今,人力车夫已退出历史舞台,但他们与民国一样,已深深地刻在国人心中。他们留给人们的思考,也从未远去。
作者:李安安
来源:文史博览?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