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核心技术的失败
“给我800万美元,我给你做一个世界第一大企业。”
2000年,当时37岁的施正荣回国,跑了不少城市,和当地政府谈论联合组建企业的事宜,说出了这句听上去像吹牛的话。
他说出这样的话,是有信心的。他在澳大利亚的导师是“太阳能之父”马丁·格林教授,因此他对光伏行业十分了解。那一年德国颁布了《可再生能源法》,欧洲新能源行业发展前景光明。
无锡市政府相信了他的话,联合多家公司投资几百万美元,成立了尚德公司。施正荣技术入股,担任总经理。
2002年9月,尚德电力第一条10兆瓦太阳电池生产线正式投产,产能相当于此前四年全国太阳电池产量的总和,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2004年,德国政府更新了《可再生能源法》,对太阳能等新能源发放政府补贴。这一政策推动了2004年全球光伏市场同比增长61%。尚德终于迎来了收获期,2004年净利润达到1980万美元,而2005年前三个季度净利润更是高达2000万美元。
2005年底,尚德在美国纽交所上市,成为中国大陆首家登录纽交所的民营企业。随着尚德股价的飞涨,2006年初,施正荣成为了中国首富。
他夸下的海口实现了。
上市后的施正荣膨胀起来,他又一次口出狂言: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挣一分钱,我就花钱。”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买了近10辆豪车,花20万美元包机,雇6个贴身保镖参加达沃斯论坛,昔日出身贫寒的科学家,成了挥金如土的大富豪。
当时中国光伏产业还在风口上,还支撑得起他这么挥霍。
但是隐忧一直存在。
那时的中国光伏行业三头在外,市场、装备、原料都依赖国外,缺少核心科技,本质上是做组装。这就意味着一旦国外有风吹草动,中国光伏行业就会面临剧烈波动。
很快国外的风吹草动就来了,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欧洲各国对光伏等新能源的支持减弱,补贴减少。事实证明,如果没有其他利益,环境保护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选项,而当经济压力增大时,环境保护随时都会被舍弃。
即使后几年扶持回来了,发达国家扶持的也是本国的新能源产业,欧美日韩对整个中国实行技术封锁,工艺包、数据、专利等严格保护。
2012年,发达国家又对中国光伏产业进行了反倾销和反补贴“双反”措施,美国率先对中国光伏产业制定了50%到220%的“双反”税率,欧盟接着制定了百分之几十到100%以上的“双反”税率,联手遏制中国光伏产业的崛起。
重拳打击下,中国的光伏产业面临绝境,尚德在2013年破产,施正荣在此前就离开了尚德。
昔日中国首富的失败令人惋惜,留下的教训也足够深刻:假如没有核心技术,连装备和原料都受制于国外,甚至最大的市场也是国外,那光伏行业一定会受到国外的打击,即使公司在中国光伏行业里做到最大,也免不了失败的命运。
资本游戏的失败
施正荣失败了,可光伏行业的造富浪潮并未停止。
2009年,李河君的汉能从水电行业杀入光伏行业。
不同于当时的光伏巨头尚德等选择的晶硅技术路线,汉能在进入光伏行业之后,选择了薄膜技术路线。
汉能一进入光伏产业就是大手笔。2009年起,与广东河源,山东禹城,江苏武进等10多个地方政府达成合作,目标是2012年实现产能3GW太阳能组件产能,终极目标10GW,总投资额近2000亿元。
高投资下,回报看上去也不错,2011-2014年,汉能薄膜的净利润从7.3亿港元涨到33.1亿港元。在港交所借壳上市的汉能薄膜也一路飙涨,李河君也一度成为2015年中国内地新首富。
但是2015年5月20日,汉能薄膜的股价开盘不久后迅速暴跌,从7.35港元跌至3.91港元,随后公司宣布停牌。随后香港证监会做出罕见的惩罚性措施,勒令汉能薄膜停止一切股份交易。
港交所并没有公布汉能的调查结果,但是外界纷纷推测,汉能关联交易的问题比较严重。李河君也在当年不得不承认,汉能薄膜与母公司存在关联交易。
从本质上说,当时的薄膜光伏技术。效率并不够高,成本也不够低,在销售方面汉能并不能做到良好的推销,最终的买家多数时候也就是汉能薄膜的母公司。
有市场人士指出,汉能薄膜是将生产设备和整套生产线卖给联营或关联公司,由汉能集团的基地生产出汉能薄膜组件,最后汉能薄膜又将这些组件买回来,安装到相关的电站上。
在汉能估值还在上涨的时候,汉能的野心很大,想把薄膜光伏技术可广泛使用分布式发电、移动3C产品、可穿戴设备以及太阳能全动力汽车、太阳能无人机、卫星等各种领域。
后来汉能确实把薄膜光伏铺在了雨伞和屋顶表面,但销量也不足以支撑汉能庞大的资本布局。
汉能在停牌之后辗转腾挪许久,意图通过减少关联交易、李河君辞任汉能薄膜董事长等办法,从港交所复牌,但港交所从未认可。2019年,复牌无望的汉能薄膜,最终从港交所私有化。
从港交所私有化后的汉能薄膜,意图在从A股上市,但也没取得什么进展。
缺乏外部融资的汉能,这几年不断爆出危机。
2018年,汉能爆出为解决项目资金压力,强行向员工“摊派”总额为6亿元的金融产品。
2019年,汉能内部曝出了欠薪事件。
今年,汉能系主体公司汉能移动能源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接受了法院破产审查。
李河君还在坚持,但他的资本大戏正在逐渐落幕。
薄膜光伏技术实在支撑不起他跑马圈地的大规模资本游戏。光伏行业需要研发新技术,更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出来,盲目扩大产能,玩资本游戏,很容易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用钱砸出来的产业升级
?就在几年前,光伏行业创造了两个首富,这两个首富又迅速陨落,令人不胜唏嘘。
那几年的光伏行业技术并不成熟,光伏发电效率并不高,很难让人认为在未来能够挑起新能源的大梁。等到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出现,人们对环境保护和气候变化的关注度减弱,像光伏这种当时发展尚不充分的新能源行业就很容易受到忽视。市场缩小,各国搞起保护主义,中国三头在外的光伏产业就有了大问题。
另外光伏产业还是新兴产业,技术路线也不明了,有多条技术路线之争,如果压错了宝就可能走上歧路。
在晶硅光伏和薄膜光伏两条路线上,目前来看晶硅光伏取得了领先,薄膜光伏这条路上的汉能越走越窄。但是晶硅光伏也分单晶硅和多晶硅两条路线,前些年单晶硅并不成熟,最近几年单晶硅才成熟起来,去年单晶硅占据了65%的市场份额,首次超过多晶硅。
由此可见,光伏产业还在快速成长,技术路线仍不确定,过去辉煌的企业可能没几年就迅速落后并倒下,以前不起眼的小角色则有可能在未来大放异彩。
这样竞争激烈的产业,仍然需要技术的快速迭代,研发的高强度支持,以及政府的大力扶持。
中国政府也有充足的理由支持光伏行业。
从减缓气候变化的角度看,中国一直在国际社会上承诺减少碳排放,是全球碳减排的重要参与者。想要减少碳排放,就得减少对化石能源的依赖,多开发各种新能源。
从环境保护角度看,燃烧化石能源,会恶化空气质量,造成严重的雾霾问题,威胁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
从能源安全的角度看,中国的化石能源很大程度上是依赖国外的。石油要从中东和俄罗斯等地进口,天然气要从中亚和俄罗斯等地进口,甚至连中国储量较多的煤炭,很多优质煤也得从印尼和澳大利亚等地进口。
发展光伏这样的新能源,不仅减少了对国外化石能源的依赖,还站在了减缓气候变化,保护环境的道德制高点上。因此,国家这些年持续地对光伏等新能源产业进行补贴。
2013年国务院出了支持光伏行业健康发展的文件以后,行业迅速扩大。在2013年以前,国内市场不超过两个GW,到了2017年超过50个GW。
这意味着国家正从市场端着手,做大国内光伏市场,解决光伏产业三头在外的问题。
有了市场端的发展,哪怕国外封锁先进技术,国内企业也在技术上不断突破,全产业链不断进化。
光伏发电板的成本,十年间降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
每年的光伏产品的转换效率能提升0.3%到0.5%,现在国内主流的光伏企业转换效率已经高达22.4%到22.5%,领先企业已经接近了23%。
光伏发电成本由过去的超过1元/千瓦时,下降至0.15-0.35元/千瓦时,已和传统火电相当。在部分光照丰富的地区甚至已达到0.1元/千瓦时。
只要成本继续低下去,光伏产业就能从一个依赖补贴的产业,形成一个可以靠自身维持成长的产业。
世界领先的光伏巨头
?
如今的光伏产业,中国已经是全产业链领先了。
2019年,光伏产业硅料、硅片、电池片、组件四个主要制造环节的产量,中国在全球占比均超过三分之二以上,其中硅片环节已接近100%。
但是中国光伏行业的绝对领先地位,并没有被广泛认知。毕竟光伏作为一种新能源,还需要宣传上的大力推广。不过国内新能源媒体的宣传推广,还比不上马斯克的推特作用大。
马斯克如此拼命地位光伏展台,是因为在他的产业布局中,光伏成为未来看好的新能源,为他的新能源汽车提供能量。
他收购了光伏公司,并在全球拓展太阳能屋顶业务。
但是仔细看他的太阳能屋顶供应商名单,就会发现里面有很多中国光伏企业的身影。
特斯拉光伏业务的主要组件供应商中就有在美股上市的中国光伏企业阿特斯,以及在A股上市的天合光能。
而在玻璃部分,A股上市公司中国南玻、亚玛顿等都是特斯拉光伏业务的供应商。
特斯拉的电池片供应商松下是A股上市公司隆基股份的硅片客户,而组件业务方面特斯拉有少量采购隆基股份的组件产品。另一家A股光伏上市公司福莱特则表示,目前全球规模和技术领先的组件厂商基本均是该司客户。
可以说,光伏产业中国现在领先,未来还会领先。
说光伏产业现在领先,不仅体现在上面那一大串特斯拉的供应商名单,还有中国如今205GW的光伏累计装机量,这是全球光伏累计装机量的约1/3。中国是光伏装机规模最大的国家。
说光伏产业未来还会领先,是因为中国已经作出承诺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于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要实现目标,就要发展光伏在内的新能源。
根据《2050年中国光伏发展展望》,2035年,我国光伏发电量占比将达到28%,接近当前10倍。如今中国光伏产业全产业链都处于领先位置,又迎来了现在以及未来10多年里全世界最大的光伏市场,光伏行业成长空间很大,上面提到的那些光伏企业都可以看作是成长股。
但是成长股风险很大,尤其是光伏行业技术发展日新月异,技术路径还有可能变动,今天的龙头明天就倒下,今天的小角色明天却会崛起。
这样的行业,哪怕是龙头企业,也会面临着技术路线失败、前期投入沉没、被竞争对手反超的风险,实在不大适合新手投资。
但是整个行业还处在上升期间,前途光明,想要分享红利最好的办法就是投资行业基金了。
今年机构对光伏行业的研究重视了起来,明天A股第一只光伏ETF(515790)就正式开启网上发售了,为投资这一行业提供了不错的投资标的。
这对于光伏行业也是个好消息,有了更多基金关注,光伏行业能够为该行业带来更多关注度以及更多融资上的可能性。今天的光伏巨头,明天的世界能源龙头企业需要直接融资来为它们的未来布局。
这也是为中国未来的能源安全布局,为全社会环境保护布局,为全世界缓解气候变化布局。
参考文献:
施正荣:创业4年当中国首富7年败光千亿市值,今杀回富豪榜 - 华商韬略 - 聚焦标杆与热点,解读趋势与韬略 https://www.hsmrt.com/article/9044
尚德太阳能电力大事记|尚德 中国制造_网易财经 https://money.163.com/09/0928/12/5KA1RPTJ00253JQB.html
自主创新的尚德模式_产经观察_财经纵横_新浪网 https://finance.sina.com.cn/review/observe/20060324/18262446322.shtml
尚德裂变现象_新闻中心_新浪网 https://news.sina.com.cn/o/2006-03-01/01468325541s.shtml
中国光伏,绝境中的逆袭! - 索比光伏网 https://news.solarbe.com/202011/23/332452.html
“故事大王”李河君|李河君|汉能薄膜_新浪科技_新浪网 https://tech.sina.com.cn/roll/2020-05-30/doc-iircuyvi5848369.shtml
李河君首回应汉能股票问题 与母公司存在关联交易_财经_中国网 https://finance.china.com.cn/stock/hkstock/gs/20151005/3369681.shtml
李河君说,衣服帽子包都是能源发电站,能源将无处不在
_财经_中国网 https://finance.china.com.cn/roll/20150204/2943857.shtml
汉能向员工“摊派”6亿金融产品_公司频道_财新网 https://companies.caixin.com/2018-07-28/101309385.html
汉能欠薪事件升级 李河君首次公开回应_财新网_财新网 https://www.caixin.com/2019-10-15/101471715.html
汉能系主体公司接受法院破产审查_财新网_财新网 https://www.caixin.com/2020-07-06/101576265.html
【深度解读】王勃华:中国光伏行业2019年回顾与2020年展望 - 北极星太阳能光伏网 https://guangfu.bjx.com.cn/news/20200224/1046530-3.shtml
特斯拉太阳能屋顶年内进入中国:180平米需23万元|太阳能_新浪财经_新浪网 https://finance.sina.com.cn/roll/2020-02-19/doc-iimxyqvz4046142.shtml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