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我们都是“工具人”?

“工具人”是指人被当成了达成某种事情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互联网大厂中被限制厕所时间的“996”社畜;电脑系统里休息时间以秒计算的银行客服……当代人会在各种情景中陷入“工具人”困境,作为人的各类需求不再被考虑——毕竟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工具会不会累、需不需要夸奖。

我们邀请了几位年轻的“工具人”,分享他们人生中被用完即丢的无奈与自嘲。

上分工具人

@24

我是一个电竞女孩,有个男生朋友,每赛季我都带他上王者。这赛季开始半月后,我再一次带他上了王者,之后就发现他把我删了。

可能我就是所谓的上分工具人吧。

捐钱工具人

@磊

每次在路上看到乞讨的人,我都会给他们捐一点零钱,我相信自己传递了善意。

但是,有一次我走在街上没留意看,忽然被一个乞讨的人拽住胳膊,紧接着一个碗凭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愣住了,回头看向拽住我的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都没有看我,只是机械地把碗伸到我面前。

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之前以为的善意和同情原来都不存在,我只是被他们当成了一个钱包。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他们捐过钱。

结婚工具人

@阿尾

我和未婚妻约定年底结婚,但我们并没有即将成亲的喜悦,因为我们只是为了完成结婚这个“人生任务”。

我是一名海员,当我们漂在大海深处时,有一个软件可以查询我们的船只定位。我曾告诉未婚妻可以用这个方法“看到”我,但她从没用过。

图 | 我工作的大船

今年疫情,我被困在了南非,未婚妻发信息简单问候我在哪后,就再没有主动联系过我。往往是我主动找她说话,因为隔着时差,她很少回复,或者过了很久,才简单回复一两句。

两年前我们通过相亲认识,由于我长期在外出海,和未婚妻相见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7个月。

确定年底结婚的计划后,我一个人买房、装修,花费了几十万的积蓄筹备婚礼,未婚妻很少参与。我看不到她对这个婚礼的热情和期待,可能我只是她完成“结婚”这个人生任务的工具吧。

未婚妻在老家做顶岗教师,我们把婚房买在了老家。最近她考编制,因为本地考试难度大,她决定报考外地城市的岗位。她没和我商量就去报名考试了,等于自己做了一个家庭决定。

我想过放弃,但碍于我们是亲戚介绍,加上我已经29岁了,即使和她在一起是凑合,我也只能继续勉强下去。说到底,我也被自己的人生任务绑架了,成了自己的工具人。

翻译工具人

@小颖

工作第一年,我作为翻译参加了公司年会高层涉外聚餐。领导们用餐时,我就搬一个小椅子坐在领导边上,负责为他们用餐交流进行翻译。

人和机器的区别在于:机器不需要被服务,没有人会考虑机器会不会饿。

聚会开始前,没有人安排翻译就餐,正式的宴席上也没有翻译人员的餐具。整整两个小时,我饿着肚子强装微笑,一边工作一边看领导们吃饭。某一刻我明白了:自己只是领导的真人语音转换器。

在公司,我需要服务无数大大小小的领导,但没有人会记住我的名字。我连姓氏都没有,他们要么喊我的工号,要么直接喊我“翻译”。只有工具才不需要自己的名字。

最开始,我对翻译这份工作抱有热情,希望能够发挥个人价值,得到尊重和重视。但经历了这些事,我也和老员工们一样变得麻木了,习惯于仅仅作为一个翻译工具存在。

同事们常常跟我说:翻译工作的性质就是如此,不需要有过多的个人情绪,否则会翻译不准确。

以前我没想法,那之后我认同了他们。

水军工具人

@Temper Tree

妈妈不知道有“水军”这个词,但是她完全懂得“买水军”这个套路。

妈妈最大的爱好就是唱歌,经常找我去某K歌软件给她唱的歌曲送花冲榜。花朵的数量必须1000起步,有次因为数量不够我只送了几百朵,她发现后嫌弃我态度敷衍。

几乎每天,我都会收到妈妈催花的消息。要是哪天我忘记了,她就会问:“哎?你今天怎么没给我送花呀?”送完后,她就消失了,连句“谢谢”都不说。即使我跟她还闲聊着些什么,她也会停止互动。

去年在国外工作的时候,有次遇到老板苛责,我在微信上和妈妈抱怨。她还没安慰几句,忽然提醒我今天还没送花。我立马打开K歌软件,送了礼物后截图发给她。然后她就再没有回复,完全忘了我刚受到委屈需要安慰。我哭笑不得。

拍照工具人

@阿汪

10月份,女友忽然在微信上和我提分手,理由只有一句话:当初太冲动。我连续打了七八个电话试图挽留,结果被她拉黑了。

一周后,我得知她有了新男友,对方和我一样,也是一位摄影师。在朋友的提醒下,我终于明白:我被她当成了拍照工具。

我是在一个约拍活动中认识的前任,当时她穿着可爱的水手服,气质清纯,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约拍几次后,我主动表白,她说自己也喜欢我。

我满心以为自己遇到了甜甜的爱情,交往的三个月时间里,我心甘情愿给她拍了三四套数码正片,用完了十几卷胶片。为了给她修图,我经常熬通宵。起初她收到照片还会热情夸赞、认真点评几句,到后来只是随便敷衍了事。

图 | 给前任拍的照片

她一直声称自己很讨厌摄影师对模特动手动脚的行为,但我们交往时,她好几次大半夜去和别的男摄影师约拍。即使我知道对方名声不好,担心她安全提醒她,她也坚持要去。现在看来,我当时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摄影圈子里经常调侃“工具人”这个梗——摄影师辛辛苦苦给妹子拍照修图,发过去后对方回复:“谢谢你,我男朋友很喜欢。”对此我一直是吃瓜群众心态,没想到这回竟然轮到自己了。

给她拍的两百多张底片和电子存档,最后我全部烧掉、删除了,告诉自己下次再碰到这种事一定要及时止损。

砍价工具人

@九月

我每天都会收到一两个帮忙砍价的信息,最多时连续收到四五条,每隔一小时一条。很多人直接群发一个链接,没有问候、没有称呼,我回复之后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把我当成了列表里的一个砍价机器。

刚开始,我会耐心地花上几十分钟时间和朋友们解释这种套路,劝他们放弃。告诉他们:作为过来人,我已经卸载了某砍价软件。一度,我为此专门在朋友圈发长文解释,但并无大用。后来我也不再解释了,统一回复:“抱歉,没有此软件。”

有次我忙于工作,需要在微信上对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不停响起的砍价信息严重干扰到我。冲动之下,我在朋友圈发了公告:不砍价。没想到这么做得罪了那些发砍价信息的人,我被扣上了“不会维护关系”的标签。

不过从那以后,我的世界总算清净了。

图 | “九月”发的朋友圈

买票工具人

@一世

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我成了村里人的购票机器。

我的老家在广西一个偏远落后的农村,几年前开通高铁后,交通方便了不少,大家都选择乘高铁出行。

图 | “一世”的老家

老一辈的叔叔婶婶不会操作我能理解。奇怪的是,同龄的年轻人也会来找我。即使手把手教他们好几次,他们也好像学不会的样子,只要买高铁票就来找我。我平均一个月要帮忙买三四次,最多一次买了十几张票。

起初我有求必应,他们也会发红包感谢。但越到后来,大家越觉得理所当然,省去了道谢,催我买票也不看时间。有时我会在半夜十一点多收到买票要求;有时找到我时距离列车出发只剩几十分钟,我必须停下手里的工作帮他们。办完之后,他们的回复也逐渐变成一句简单的:“好的,知道了。”

有个堂弟媳一直找我帮忙买票,我知道她会网购,但没有拒绝她。去年有一次她说自己手头紧,让我先帮忙垫钱。谈到还钱的事情,她竟然说:“我找我姐买东西都不用给钱的。”我一下子爆发了,坚决拒绝了她,然后打电话跟爸妈吐槽了这些事情,再也没帮他们买过票。

开会工具人

@Spring

大一时我在学生会做宣传干事,经常被迫参加各种无聊的会议。贫困资助会、四六级经验交流会,林林总总与我无关的会议,我都必须出席,还被要求坐姿端正、举止得体,配合摄像头摆拍。这是硬性规定,最后我们要发通稿到学校官网上。

有一次我们被临时通知去图书馆开会,从宿舍赶过去步行近十分钟,到场后排着队签到。结果,会议只进行了不到五分钟,展示了几张PPT,拍完照就结束了。

我很讨厌这种没有内容、流于形式的会议,把我当成了一个摆拍道具。我是宣传干事,我的工作,某种程度上讲,是在把更多的同学当成道具。

我只想做自己真正喜欢、有价值的事情。为了摆脱这种被当成工具的处境,一年后,我便离开了学生会。

电话工具人

@Joy

人工客服工作是我无奈之下的选择,没有人会愿意当一个专门打电话的机器人。

在经历了被辞退、被拖欠工资,外加一场大病后,我不得不去做一份销售性质的客服工作。公司用各种规章制度,严格把我们的时间切割成块。我们每天拨打电话的数量、时长、销售金额都有要求。从上午9:00到晚上20:00,每天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我需要拨打数百个电话。电脑系统会自动识别你是在拨打电话(外呼),还是没有拨打(示忙),组长的电脑上一目了然,精确到秒。

有时我会先看下客户信息再拨打,以求摸鱼几十秒休息下嗓子。然而组长看到我电脑显示“示忙”20秒的时候就会大喊:“你都示忙二十多秒了,电话快点打出去啊!”

我们中午有1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但实际上吃完饭可供午休的时间20分钟不到。没办法偷懒,时间一到,即使我朦朦胧胧刚睡着,音量巨大的、堪比广场舞的音乐就响起来喊大家起床。如果有人还处于迷糊的状态,人坐起来了但眼睛没睁开,领导就会过来把你摇醒。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去洗手间也被限时,并且在我入职之后,时间从15分钟压缩到10分钟。离席的人数也有限制,一个组近20人,每次上厕所只能去一个。有次我好不容易排到队去厕所,完事后抽根烟放松了一下,结果超时了1分钟,回来后被组长严厉批评。

图 | 公司楼下

为了渡过经济难关,这种齿轮一样的、不考虑人的压榨我一直强忍着,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下去。因为上厕所超时一分钟被组长批评的那次,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终于脱口而出:“我不想打了!”

幸运的是,当天办完离职走人后,我第二天就收到了另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是我想要的插画师岗位。

你有不幸沦为工具人的经历吗?

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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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策划 | 刘瑞

编辑 | 温丽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