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元前5世纪用到抗日援朝,倭寇都怕它,中国重型连弩车了解下

编者按:关于《帝国时代》中国特有兵种连弩兵,冷兵器研究所已经有《三国诸葛连弩穿越到大清,射手穿得像包衣奴才?帝国时代:这真不是瞎编》《颐和园里跑蒙古“怯薛”骑兵!战略游戏帝国时代3这设定靠谱吗?》两篇文章进行介绍和讲解。而相较于一人可以携带与使用,深受各大游戏制作人和影视剧导演喜爱的轻型连弩,笨重且庞大的重型连弩就不那么受人待见了;相关武器不止极少出现在文艺作品中,而且即使出现也会被曲解和特异化,典型例子便是《三国无双》系列游戏中被彻底弄成了“东汉加特林”的重型诸葛弩。那么,鲜有出土的重型连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其在历史上又是否起到过作用呢?尽管史迹上所留下的蛛丝马迹不多,但我们依旧有机会对其进行解读。

中国历史上最早对于重型连弩的记载,出《墨子》的第五十三篇,即《备高临》,讲述的是禽滑厘向墨子请教守城的方法,墨子对城防武器进行介绍,原文为:“自备临以连弩之车,材大方一方一尺,长称城之薄厚。两轴三轮,轮居筐中,重下上筐。左右旁二植,左右有衡植,衡植左右皆圜内,内径四寸。左右缚弩皆于植,以弦钩弦,至于大弦。弩臂前后与筐齐,筐高八尺,弩轴去下筐三尺五寸。连弩机郭同铜……以材大围五寸。矢长十尺,以绳□□矢端,如如戈射,以磨卷收。矢高弩臂三尺,用弩无数,出人六十枚,用小矢无留。十人主此车。”按照这段记载,“连弩车”(“车”指大型设备,并不是真的像是后来的弩车一样可以推着走)应该是一种用一百五十多斤青铜和大量木材建造的,与城墙等宽的超巨型城防武器。其使用青铜卡尺固定弩弦,以青铜轱辘进行上弦,而后在人力的操作下逐一释放,并在释放完成后再以类似齿轮的设备进行复位的重型防御性武器。该设备拥有独立的仰俯和旋转机构,在守城战中可以攻击攻城塔台。连弩车通过系绳回收的大型弩箭进行测距和覆盖面校射,可以连续发射60多枚大小箭矢(也有翻译成60发可收放大弩矢和无数小弩矢的,不太现实),需要十个人操作才能有效的使用。墨翟的生卒年是在公元前468至前376。这篇文章应该作于公元前420年至390年间,也就是战国初期。考虑到墨子并没有再文章中表示连弩车是自己的作品,该武器的出现很可能要更早。也许早在春秋时期,这样的武器就已经存在了(国内有人复原过该设备,不过造型很粗糙,也未能还原其体积和性能)。

可以看出,此时的重型连弩的结构与同时代轻型连弩的完全不同(其造型按照墨子的那段描述的尺寸,连弩车的造型可能更类似于中国人后来搞出来的“火箱车”或现代的火箭炮,发射箱体四四方方的),这样笨重、昂贵、耗时和复杂的武器显然只能固定在特定的大型城市的城楼附近实施集中防御,不具备任何野战价值,即便是在攻城战中,在攻城阵地里运输和组装一具沉重而精巧的武器,也显然不是一件聪明的事儿,而这无疑极大的限制了重型连弩的军事价值。

尽管春秋无义战,战国的持续动荡也严重的影响了生产力的发展,但持续不断的战争也为中国军事工程学的大发展提供了基础。很快,被证明使用效率更高的轻型连弩的结构被放大,在战国中晚期,一些使用超越普通弩箭长度的长矢“大型化轻型连弩”开始出现。根据目前的考古遗物看,除了利用拉杆和轱辘进行复位并利用自重进行装填的连弩外,可能还有一些使用带箭羽弩箭的连弩,还采用了类似于近现代哈奇开斯机枪的“侧进供弹板”结构,这样的连弩尽管操作难度更高,也需要一个额外的人力推动供板,却可以获得更远的射程,使之可以更加有效的在远距离上攻击目标。没有了弩机上方笨重的矢箱,连弩的射手也可以更好地利用“望山”或者其他的参照物进行测距与瞄准(国内有人做过侧装连弩的复原,不过使用的是无尾的短矢,而不是长杆矢,体积也更小,属于轻型连弩)。

到了战国末期,一些符合现代人理解的,由人力或者畜力驮起或者牵引的“连弩车”开始出现了。一些攻城战遗迹中亦有出土它们使用的“巨矢”(实际上也没比标准的弩箭长和重太多)。不过对此史学界也有争议,许多军事历史研究者认为这些“矢排”和“巨矢”属于早期的床弩而非连弩。当然,无论最终结果是什么,那都是我们的祖先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所创造的工程学奇迹(另,在尚未上映的《大秦帝国 天下》中,就有剧组新复原的战国大型弩车,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考虑关注一下)。

秦汉初期对于重型连弩的记载也不多,目前比较可以确定的只有两点:一是西汉初期就拥有可以被固定在城墙上的重型连弩,它们中的一部份参与了七王之乱,二是汉武帝和宣帝时期,一些被安置在战车上的体积较小的重型连弩已经存在了。它们在卫青和霍去病成名的漠北之战与李陵的溃败的浚稽山之战中,均有出现(后者有争议,汉书中的原文为“因发连弩射单于,单于下走。”一些人认为这是连续使用弩箭射击单于的意思,但我并不赞同这种观点)。这时候的汉军已经可以轻车熟路的利用连弩和强弩战车构建野战阵地,在为骑兵和步兵提供掩护的同时,亦能有效杀伤敌军进攻力量。

到了西汉中期,相关记载就要多许多了,根据《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的记载,汉成帝时期,郡一级的武器库内会储备564乘连弩车,这些车辆在西汉末期镇压农民起义与王莽乱政时期的城市攻防战中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城楼与攻城塔楼上矢如雨下的连弩,一度成为了那个年代中原武装人员的共同记忆。到了东汉,由于军事工业体系不及前朝,推测其对于旧的重型连弩形制没有明显的调整,但有可能在城墙和关隘上增加了相关武器部署的数量。这种情况应该一直持续到了东汉末年。而到了三国乱世,大家耳熟能详的“诸葛连弩”(上篇文章业说过了,这种武器应该叫“元戎”连弩)也就出现了。武侯对重型连弩的改进同样具有革命性。他根据巴蜀的自然环境所提供的材料与秦岭两川的特殊地形,对重型连弩进行了轻量化和弓力强化改进,并为连弩提供了粗壮的破甲矢。这些重型连弩甚至可以被拆成散件,使用独轮车在复杂地形机动,并在需要的时候进行组装和攻击。与轻型连弩一样,季汉的重型连弩在征服南中和南蛮地区的作战、数次北伐和后期的剑阁防御作战中,都有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即便在武侯星陨五丈原之后,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各个势力都在重型元戎弩的基础上进行过改造,并将之用于城防作战。但随着战乱的持续,技术流失加居,具备制造重型连弩能力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少。

由于唐的扩张性政策与远程部队二线步兵化政策,相对笨重的重型连弩鲜有上战场的记录,而五代残唐后纷碎的乱世又以运动战和围城作战为主,所有重型装备和车辆都很少登场,相关区段的史料和文献又大量遗失,留存至今的部分中并没有有关重型连弩的记载。

疑似重型连弩的再次大规模出现的记载要等到南宋和元了。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确保不再重蹈东吴和南唐的覆辙,南宋建立了非常庞大的内河和沿海舰队,重型连弩是这些舰艇上重要的武器之一。尽管这些连弩对于用厚重木板打造的敌舰威胁不大,也不能发射特殊的箭矢实施抓扣、发烟和纵火,但重型连弩的大矢和射速优势却可以被作为阻止狂暴而嗜血的北方民族士兵跳帮最后手段。为了防止北方强敌的突袭行动,南宋许多边境城池的城墙上似乎亦备有过重型连弩,这些重型连弩被一直使用到崖山之败。宋亡之后,元朝水师亦继续使用宋式重型连弩。但比起宋军,元军对于高技术武器的使用实际上要更加开放,同时装备了重型连弩、火弹瓶、铁火球的中型舰艇一度成为了元朝水师的核心,并多次参与到了蒙元帝国对日本和南洋的征服之中(关于元朝战船的形制,可以参考蓬莱县登州港出土的元朝中型战船,它所应用的许多设计被中式帆船一直沿用至今)。

重型连弩最后一次出现与最后的没落,都在明朝——随着火炮的普及与轻量化,体积庞大的重型连弩在前线的应用变得举步维艰。在火厢车(你也可以叫它神机箭或者架火车)出现后,重型连弩的地位则更显尴尬:相较于重型连弩,火厢拥有更远的射程、更大的威力与更致命的杀伤力。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射速更快,弹药投送总量也更大,空车重量也更轻。于是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火厢车在地面上完全取代了重型连弩的地位,随着明末的经济情况日渐萧条,转入仓储的重型连弩也开始像是明王朝逐步腐败,变形与瘫痪,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重型连弩的最后一次活跃,是在海上。和到处都可以随便使用和放置火器的陆军不同,水师对于火器的大小和布局位置要求极为苛刻。火厢车的火焰对于木质结构和风帆威胁太大,而连弩则没有这样的顾虑。明军的舰艇经常可以居高临下,通过密集的连弩箭雨射杀船员和风帆,搭配碗口铳、三眼铳和“没奈何”等火器,甚至可以一波肃清对方的甲板人员,并引发一场足以致命的大火。在日本方面绘制的关于露梁海战和其他与明军朝军的军事冲突的画作中,我们都可以看到有关大型连弩的蛛丝马迹,但那也是重型连弩最后的辉煌了。

随着满清的铁蹄踏遍万里河山,大明的国祚也戛然而止,残存的明朝水师选择了流亡南洋和台湾。难以维护和制造的大型连弩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从他们的舰艇上消失了,再不留下一点痕迹。


至此,重型连弩在中国的故事,也就彻底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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