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在积极地考虑使用它。
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使用到它。
它是一种可怕的武器,
不应该用来对付无辜的男人、妇女和儿童,
他们和军事侵略无关。
可是原子弹一经使用,这种情况就无法避免了。
—哈里·S.杜鲁门
▲哈里·S·杜鲁门,制定联合国宪章 ,曾签署命令在长崎、广岛投放原子弹,加速二战结束进程
1950年11月30日,在一次新闻记者招待会上,以铁腕手段闻名于世的美国总统杜鲁门语出惊人:美军可能在朝鲜战场上使用原子弹。突然向全世界昭示了美国的作战决心。这番言论的公开,其震慑效果已无异于原子弹爆炸。顿时,核子乌云笼罩了欧亚大陆的天空,刚走出二战阴影的欧洲国家重新陷入巨大恐慌。
朝鲜战争爆发以来,人们早已经历了太多震惊,先是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一举扭转战局,然后是中国志愿军的意外参战,可最令人无法想象的是,刚凭借在二战中的表现成为世界头号强国的美国,竟然被一支几乎毫无海、空作战能力的亚洲新军打得一路溃逃。
谁能预料,长津湖战役尚未结束,美国总统竟然置国际社会的谴责于不顾,毅然决然地发出了核威胁。被中国志愿军击溃的美国,真的无法接受败局,从而要在朝鲜战场释放核子恶魔了吗?
作为美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铁腕总统”,杜鲁门的名言“决断在我”家喻户晓。这位下令对日本使用原子弹、提前结束二战的政治强人,俨然已是西方世界的领袖,“原子弹”一词经他口中说出,所产生的强大辐射迅速波及全球。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指挥仁川登陆
事实上,不仅饱经战火的民众厌恶战争,美国的盟国也对新的战争充满反感—鉴于美苏两国已先后拥有核武器,无论哪方使用原子弹,无疑都将使全世界陷入核灾难。
所以,杜鲁门的威胁一经发出,英国下议院就爆发了1945年工党执政以来关于外交政策“最严重、最焦急、最负责”的一次激烈辩论—作为美国最亲密的盟友,英国的工业设施高度集中(尤以首都伦敦为甚),无疑是最惧怕核报复的国家之一,在许多议员和普通民众眼里,铁腕总统已与疯子无异。
国内扬扬如沸的反核、反战情绪使英国政府顿时坐到了火山口上,1950年12月4日,英国首相克莱门特·理查德·艾德礼火速飞赴华盛顿。
一时间,全世界期盼的眼光都聚焦在艾德礼身上。阻止杜鲁门、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维护世界和平的希望,似乎被全部寄托于艾德礼的游说之行。
但事实上,杜鲁门、艾德礼这些操控着历史航向的政治巨头们却另有图谋。
▲克莱门特·理查德·艾德礼,英国工党政治家,首相(1945~1951)
在大洋彼岸,华盛顿貌似已乱成一锅粥。由于深陷朝鲜泥潭,总统杜鲁门、国务卿艾奇逊等人正面临执政以来最严重的内外交困,在共和党坚持不懈的弹劾之下,民主党政府早已左支右绌,焦头烂额。
尤其是艾奇逊,简直要被政敌们的口水淹没了。
“在战后全新的世界里,美国两党斗争日渐升级。艾奇逊成为保守派最频繁的攻击目标……共和党人对他恨之入骨……艾奇逊和许多国会议员都交过恶,他觉得这些人已经被政治弄得臭气熏天。艾奇逊习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他们说话,仿佛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小学老师,在为一群令他不胜其烦的六年级学生上课。”
但这些精明的政客并不像在媒体镜头前那样出离愤怒、失去理智—杜鲁门政府绝不会真的发动核打击,将自己陷于万夫所指和两败俱伤。杜鲁门精心策划了一系列演出。
他先是授权其新闻秘书查尔斯·罗斯在记者招待会后发表了“一项旨在澄清视听的声明”,用极其模棱两可的暧昧语言,反复强调美国一定会谨慎对待核武器,希望媒体不要误读政府的战略意图;但同时又十分露骨地暗示,美国总统绝对有可能使用核武器。
▲迪安·古德哈姆·艾奇逊,美国国务卿(1949~1953)
杜鲁门将自己发出的核打击意图归结为媒体的误读,却不断发出赤裸裸的威胁,这显然不是出自先礼后兵的军事礼仪。他和幕僚们当然十分明白,在苏联和中国这两个大国友好结盟后,社会主义阵营也拥有核武器,他们根本不会惧怕美国的核打击。
因此,杜鲁门制造核恐慌,所触动的必然只有英国等盟国。美国刺激英国等国的目的何在?
答案只有两个字:停火。
哈里·杜鲁门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铁腕总统”。
1884年5月8日,哈里·杜鲁门生于密苏里州南部的拉玛尔乡下。在青少年时期,他爱读历史、战史和历届总统的政绩实录。高中毕业以后,当过银行的职员,也经营过农场。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当过炮兵连长;大战结束,获得陆军少校军衔;复员后主持过一个县的政府工作。
1935年当选为参议员, 1945年1月任副总统。当年4月12日罗斯福总统去世,按照美国宪法规定,他继承罗斯福成为美国第33任总统。
▲美军镜头下的朝鲜战争
哈里·杜鲁门担任总统期间,美国是世界上经济实力最雄厚、从未遭受战火破坏的头号强国。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块“决断在我”的座右铭,象征着世界头号强国的绝对权威。
杜鲁门是一位极端的实用主义政治家。当 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的时候,作为参议员的杜鲁门曾经这样主张:美国应该观望,如果希特勒胜利了,就帮助俄国;反之,如果俄国胜利了,就帮助德国;让它们两败俱伤,美国坐收渔利。
从某种意义上说,政治家就是出色的表演艺术家,他们恰到好处地做出各种表演,精巧地拨动着民众的情感之弦,由此赚到巨额票房—国家利益。
杜鲁门和艾奇逊没有疯,他们比谁都清楚形势。
志愿军的入朝作战,以及在前两次战役中痛击美军,使美国从仁川登陆成功的沾沾自喜中清醒过来。杜鲁门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终于意识到一个异常严峻的问题,即美军已不可能在这场已几乎彻底失控的“有限战争”里获胜。
▲欢庆抗美援朝战争胜利
“美军越过三八线本身已经铸成大错—引起中国出兵介入战争,而允许麦克阿瑟自行其是更使得这一错误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是北朝鲜军队溃败得如此彻底,致使我们不能罢手……很清楚,我们没有就在平壤以北附近的狭窄地带这条线上停下来,这是个悲剧性错误。”
原本希望一举两得,借朝鲜战争的良机巩固远东势力,并获得更多军费支持,以恢复、增强二战之后日益萎缩的美国军力,用以对抗以苏联为核心的社会主义阵营,结果却遭到中国军队意外的迎头痛击。这样一来,这场原本设计好的“有限战争”战略彻底破产,使美国面临在朝鲜长期耗下去的危险。美国面前只有一片无尽的泥沼。
在巨大的国内外压力之下,杜鲁门政府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止损,他们果断决定寻求停火。此时,美国政府最头疼的问题就是,如果由他们先提出停火,则无异于自戕,不但成为共和党的笑料和话柄,也根本无法对国内民众、世界各国交代。进退维谷的杜鲁门和国务卿艾奇逊索性以进为退,悍然发出了“核威胁”。
▲二战中的苏军士兵
英国的决策者当然读懂了杜鲁门的潜台词,这才有了艾德礼的及时到访。艾德礼明白,杜鲁门的剧本中还缺两个角色:调停者和罪人。万事俱备,他要扮演美国所需要的那个“调停者”,和杜鲁门、艾奇逊一起演一出戏,使美国政府能体面地对中国说出“停火”二字。
事实上,美、英两国就像被硬拉进同一剧组的两位影帝级演员,为了争夺“在华利益”这一金杯,将前嫌搁置一边,珠联璧合地上演了一场精彩大戏。
丘吉尔有一段名言,深刻诠释了国家关系的本质:“大英帝国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于英国政府而言,盼望停火谈判的心情异常迫切,甚至超过美国。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所带来的战后萧条影响下,西欧各国普遍期盼美国早日结束朝鲜战争,唯此,美国才会将部队和物资用于欧洲的重建,而不是消耗在远东。正是基于这个重要原因,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开始主张以“最低限度的条件尽快地结束谈判”。
▌摘自《板门店谈判纪实》,赵勇田、牛旻(著),重庆出版社授权合作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