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话题,要从岳钟琪说起。
关于其人,先看史书对他的评价。
《清史稿》卷二百九十六·列传八十三《岳钟琪传》
“钟琪沈毅多智略,御士卒严,而与同甘苦,人乐为用。世宗屡奖其忠诚,遂命专征。终清世,汉大臣拜大将军,满洲士卒隶麾下受节制,钟琪一人而已。既废复起,大金川之役,傅恆倚以成功。高宗御制怀旧诗,列五功臣中,称为‘三朝武臣巨擘[ bò ]’云。”
从著史者的评价中,可以看出:
第一,满清一代,自始至终,对于汉臣的猜忌与防备从来就没有松懈过。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岳钟琪仍然能够成为唯一一位被授为大将军且让满洲士卒隶属其麾下、受其节制的汉臣。
第二,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帝怀旧[据载,时在乾隆四十四年(公元1779年)],曾有御制诗,分别对五功臣、五阁臣、五督臣、五词臣进行了追忆与怀念。这五功臣之中,最后一位就是岳钟琪(其余四位,分别是乌雅·兆惠、钮祜禄·阿里衮、富察·明瑞、舒穆禄·舒赫德,光看名字,就知道他们不是汉臣。)
第三,御制五功臣诗中,在怀念岳钟琪时,乾隆帝开篇便说:“三朝师武臣,钟琪为巨擘。”大约就是因为有此二句,所以,在对岳钟琪的评价中,常常以“三朝武臣巨擘”来做论定。也就是说,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康熙、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雍正、清高宗乾隆三朝的武臣之中,岳钟琪可以算得上是“巨擘”了。想一想,这三朝有武臣多少人?在众多武臣之中,岳钟琪能被乾隆帝誉为“巨擘”,其军事才能,当极为杰出。
就是因为杰出的军事才能,战时,被用作重任之臣,战后,遂变成被猜忌的对象。
关于这一点,似乎是历史的通例,也几乎是所有权力掌握者的一贯作风和心态。
关于史书对岳钟琪的评价,还有如下:
“世传锺琪长身赪面,隆准而骈胁。临阵挟二铜鎚,重百馀斤,指麾严肃不可犯。军西陲久,番部皆詟其名。其受莎罗奔降也,傅恆升幄坐,锺琪戎服佩刀侍。莎罗奔出语人曰:‘我曹仰岳公如天人,乃傅公俨然踞其上,天朝大人诚不可测也!’”
还请读者参酌,就不一一解释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那么,就先简单介绍一下岳钟琪的生平吧!
岳锺琪(公元1686年~公元1754年),字东美,号容斋,四川成都人,原籍凉州庄浪(今甘肃临洮),四川提督岳升龙之子。
清圣祖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岳钟琪被授游击之职。康熙五十八年(公元1719年),准噶尔部入境侵扰,岳钟琪率兵入川。康熙五十九年(公元1720年),岳钟琪率军夺桥渡江,直抵拉萨。
清世宗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岳钟琪以参赞大臣的身份随年羹尧出征青海和硕特部首领罗卜藏丹津,军出归德堡(今青海贵德),切断敌方退路。次年(公元1724年)正月,授岳钟琪为奋威将军;二月,岳钟琪率众袭破罗卜藏丹津大营,青海平定。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授岳钟琪川陕总督之职,加兵部尚书衔。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任岳钟琪为宁远大将军,他率师出西路,会合北路靖远大将军傅尔丹,备攻准噶尔部游牧地伊犁。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十月,以“误国负恩”等罪,岳钟琪被夺官拘禁。
清高宗乾隆十三年(公元1748年)三月,岳钟琪被以总兵之职启用,复授四川提督;参与大、小金川之战,献南北夹击、直捣中坚之策,被经略富察·傅恒采纳;曾以13骑入勒乌围(今四川金川东)大营,劝大金川土司莎罗奔父子归降。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西藏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叛乱,岳钟琪时年六十四岁,他出兵康定,会同总督钮祜禄·策楞,讨平叛乱。乾隆十九年(公元1754年),岳钟琪抱重病出征陈琨时,卒于四川资州,年六十八岁,朝廷赐祭葬,谥襄勤。
岳钟琪一生,著有《姜园集》、《蛩吟集》等。
关于岳钟琪的生平履历,详参《清史稿·岳钟琪传》。
下面,就根据清佚名氏《名人轶事》中《岳钟琪纪成斌冤狱》一节,来说一说关于岳钟琪冤狱以及纪成斌之死的轶闻。
话说,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五月,清廷召岳钟琪及瓜尔佳·傅尔丹进京;此次召见,主政者将授二人以征战方略。接到召令后,岳钟琪奏请,由提督纪成斌护大将军印。
随后,在纪成斌护印期间,准噶尔部入犯,掳走清廷的马匹、驼只万余。
这样的状况发生之后,纪成斌并未及时将具体过程上奏清廷。
不料,这件事情被总督纳喇·查郎阿举发。
结果,受纪成斌之事牵连,岳钟琪被褫夺官爵,而纪成斌本人也被处斩于军营之中。
这件事情,说起来,似乎就这么简单。但是,关于这件事情的轶闻,与清史所记载的状况,还是稍有出入的。
这里,就把关于这件事情的轶闻写出来,供读者一观,当然,也可作为厘清事件真相的一个参考。
话说,当日岳钟琪入朝之后,纪成斌认为满人在兵士中是比较强劲有力的,所以,他就将驼马交由副参领查廪管理。
纪成斌命令:
查廪率领士卒万名,管理驼马的喂养放牧事宜。
不过,后来的事件证明:
这一次,纪成斌对查廪的安排,他是看错了人,也选错了人。
查廪的生性懦弱胆怯,他根本就受不了边地的苦寒。
纪成斌将驼马交给查廪之后,查廪根本就没有亲自管理。
查廪受命之后,又把驼马交付给其下属兵士。
最糟糕的是:这么多的驼马,查廪只安排了五十人负责放牧。
然后,查廪自己带着其他兵士,在山谷之间避寒,每天置酒高会、挟伎作乐。
不巧,在这种安排管理不当情况下,准噶尔部率众入犯。
下属将敌方入犯的军情向查廪禀告之后,查廪并不以为意,他还笑着对兵士们说:
“那些都是鼠盗之辈,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大家且安心,他们不久就会自行散去啦。”
所以,这次准噶尔部入犯时,查廪按兵未动,根本就没有前去防范抵御。
等到真正得知清廷的驼马被准噶尔部掳走之后,查廪没有追夺,而是扔下士卒,自己先行逃跑了。
查廪逃跑到总兵曹勷营垒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前去请求曹勷,希望曹勷对此进行援救。
曹勷的性子急躁,见查廪求救,他也没有多想,就领兵前往救援了。
不想,曹勷赶去之后,他根本就不是准噶尔部的对手。
面对强敌,曹勷大败,最后,他落了个单骑逃奔,以活性命。
那时,幸赖提督樊廷率本标兵士追击,转战七天七夜,才阻止了准噶尔的入犯。
事后,查廪请见纪成斌,汇报此次准噶尔入犯的始末,其间,他不说自己的半点不是,而把一切都委罪于曹勷。
纪成斌当然不会偏信查廪的一面之词,对于此次事件,他早就了然于心。
在查廪汇报完之后,纪成斌笑查廪道:
“满人的英勇刚劲就是这个样子吗?”
接下来,纪成斌还准备按照军法,将查廪捆绑处斩。
在还未对查廪行刑之前,岳钟琪从京师返回。
于是,纪成斌就就把此次事件向岳钟琪报告了一遍。
岳钟琪听纪成斌这么一说,大惊道:
“您这下可闯下大祸了!说严重点,您可能要面临灭族的危险。您也知道,满人是朝廷的故有根基,庙堂之中,满人的党类很多。我们汉臣,哪里有力量和他们对抗啊?又怎么敢犯他们的怒气呢?”
然后,岳钟琪安排,马上将查廪解放开脱,并好言劝慰。
因为之前查廪将准噶尔入犯、驼马被掳走的事情,全都推在了曹勷身上,为了平息纪成斌处理查廪引发的波荡,安抚满人的情绪,最后的处理,就是让曹勷背了所有的罪责。
随后,在向朝廷的上奏中,说是这次准噶尔入犯,清兵大捷。
但是,这样做,并没有解掉已经结下的怨毒。
很快,又赶上清廷派查郎阿巡察边地。
凑巧的是,查郎阿是查廪的亲戚。
然后,查廪就向查郎阿控诉岳钟琪领军过程的不法事项,同时,他还控诉了纪成斌掩败为功的种种行为。
据说,查郎阿原本就对岳钟琪有怨怒,正好,借着查廪的诬告之词,他就以查有实事,备折上报清廷。
雍正帝收到查郎阿的巡察疏奏之后,勃然大怒。
紧接着,纪成斌在军营被就地斩决。
岳钟琪被下入大狱。
查廪做官如旧。
这一切,真是令人感叹啊!
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十月,兵部判决下来,岳钟琪被拟定“斩决”。
雍正帝权衡之后,念及岳钟琪当年进西藏、平青海之功,改“斩决”为“斩监侯(斩监候为“斩立决”的对称,是指明、清时期,对于判处死刑的罪犯,不立即执行,而是监禁起来,等候秋审或朝审复核。)”,并处罚白银七十万两。
乾隆二年(公元1737年),岳钟琪和傅尔丹同被释放,贬为庶人,回到成都。
回去之后,岳钟琪结庐成都郊外百花潭浣花溪畔。
此间,岳钟琪曾作有《夜宿龙尾寺》,其诗云:
清漏迟迟月转廊,
声喧梵呗宝凝香。
只缘未断凡尘梦,
犹作封侯梦一场。
这诗,似乎已对人生世事有所了悟、好像对功名利禄有所看破。
但是,等到乾隆帝再次启用后,岳钟琪又进入官场、领军出师,最后病死在兵中。
不知道,岳钟琪后来的复出,是不由自主的身不得已?
不知道,岳钟琪后来的复出,是仍然对庙堂的迷恋而情不得已?
不知道,岳钟琪后来的复出,还是不得不向专制皇权低头的势不得已?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