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有那么一个地方,停泊着时光。
时光是什么呢?是一只停在废墟上的红蜻蜓,是一只夕阳下闪闪发亮的白色馒头,是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是今生再不曾见过的初恋情人;是圣洁的笑容,是睫毛上沾着的泪…
时光是一个叫铁路四村的地方,躲在重庆杨家坪。
在杨家坪直港大道坐438路公交,铁路四村站下车。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成渝铁路通车后,铁路部门便在此修建了大型职工生活区,从铁路一村到六村,而铁路四村是当时的铁路职工居住地,比较繁荣。
四村初印象
拐入路旁小巷,老楼窄路,逼仄出似曾相识的上世纪生活气质。跟着感觉走向深处,能很清晰地感知那些老旧的建筑大多人去楼空,有种物是人非的情绪被加强。
走到巷子尽头,有个似门非门的入口,框住一段静静的铁轨,还有一幅超大的斑驳的画。
画
思维就像在荡秋千,突然被加了道很大的外力,狠狠地推向了空中。即便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依然瞬间产生了恍惚。
那幅和谐邻里的画在走近时有不可名状的亲切感。在过去的某一段光阴里,这种左邻右舍集合在一起各行其是,却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的情形,是若有若无的记忆。
锈迹斑斑的铁路也是记忆。小时候住过的家属区,挨着襄渝铁路,每天,都有火车穿梭,它被岁月从从前的许多信息里抽离出来,化为一种具有个性的时光印记,不露声色地刻在心里,遇见相似事物,便开始苏醒,将人自然地带向回不去的曾经。
分道扬镳
废弃的铁路穿过半旧老房子和半废旧仓库,像记忆一般顽强。我知道它被年华过滤成了一段象征,而并非如它原来的意志那样交通成渝。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它怀旧的色彩,成全了它的传奇,人们来到这里,在轨道上徜徉,一点一点捡拾过去的自己,把进化中遗失的某些东西还原进自身,心灵的宁静便在这里得以加工,从而以从容的心态回馈未来,不以惶恐面对未知。
重庆的巨变有目共睹,但铁路四村固执地坚守一隅,它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风格,朴素本真的气质挺适合安置乡愁。
我宁愿踩在窄窄的铁轨上行走,也不喜欢跨枕木,这是我的小秘密。枕木之间的距离和我的步幅总不合拍,过去是跨度大一些,现在是跨度小了点,和习惯总有冲突。
像个孩子般踩着铁轨走到前方的三角道,这是火车掉头的地方,以前火车只有一个车头,到达终点站必须脱下车厢,沿另一条道回到车尾重新挂载。后来的火车都有了两个车头,无须再掉头,这里便失去作用,渐被遗忘。
军哥书屋
三角道的旁边有个副食店,还有个网红的军哥书屋。在静谧而古老的地方安静地读书,世界的样子得益于心无旁骛而变得真实。这是我对这个书屋的评价。但我没打算逗留,继续朝前走。
在书屋对面,是废弃的货仓,大面积的墙体成为了涂鸦的画布。
这里所在的位置,是黄桷坪,四川美院的势力范围。那些精力充沛,艺术活力爆棚的年青画家,把这里变成了创作的天堂。
涂鸦仓库
老铁路,新艺术。这样的反差让人忍不住在这段铁路上徘徊,不切实际地期待那条碎石与青草凌乱的路没有尽头。
一路走赏,两边皆是高墙。向午骄阳把铁路和货仓照得一边阴一边阳。而斑斓的色彩逶迤向前,给人热烈的明亮。
走到更深处,城市的喧嚣突然消失,几乎没有游人,思想开始变得活跃。碰巧刚在军哥书屋看到过一本书的书脊,印着《静静的顿河》。
我想起来哥萨克人在顿河畔广袤的田野里除草的风光,一只不幸的雏鸟在草叉之下身亡,内疚的主角还替它修了座小小的坟茔…
我想起来少年时候在成都平原的乡村,静静的夜晚里就着昏灯看一份泛黄的报纸,读到过一首无名的诗:流离重流离,忍冻复忍饥。谁言天地宽,一身无所依。
符号
天气很热,我的思绪很乱。注目于墙壁上的涂鸦,我放纵的想法被强制拉了回来。不知不觉停停走走间,路已到达尽头。
那是一个货运站,堆满了货物。
便开始折返,这段铁轨杂草丛生,满目荒凉。铁轨两边,所有的仓库门都被封死,只有满墙涂鸦,诉说着艺术的青春。
站在布满杂草与青苔的铁路上,阳光洒下来,像几十年前那个开始思考未来的小孩身上照着的阳光一样。
路
定定神,我把脚步迈得坚实起来。我们从孤独里走来,注定得回到孤独,但那段时光的路,从来有相爱的人同行。从来都有让人难以自拔的风景…
有时间去走走杨家坪黄桷坪的铁路四村,这片承载着那个时代的重庆记忆的地方。过不了多久,这里将因为修建黄桷坪大桥而永远消失。
橘红色的过去
去爬爬那几节橘红色的老车厢,曾经在多年以前,它载着你去过远方,载过我们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