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武侠小说《越女剑》的故事家喻户晓。内容大概是越王勾践为了雪耻报仇,训练了一帮死士为自己卖命。无奈剑术低微,被吴国武士挨个欺负,抹脖子剖腹都不管用。值此关键时刻,这帮飞扬跋扈的吴国武士惹恼了牧羊女阿青,被阿青打得屁滚尿流。于是越王勾践派出妇女专家范蠡,施展美男计将阿青芳心俘获,阿青为此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白猿公绝交,帮助越国训练武士。不想越国伐吴成功后,范蠡带着旧情人西施泛舟五湖。阿青一怒之下将西施刺伤,伤心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那么真实历史上真有过越女阿青吗?真正的越女剑阿青是这个样子吗?仔细研究史料,可以说除了与范蠡的感情戏,金庸小说基本属实。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主要依靠三个人。文种,搞政治,治国安民。计然,搞经济,发展生产。范蠡,搞军事,厉兵秣马。政治经济搞的都不错,就是军工有点吃力。发展军工首先需要原材料。春秋时期主要铸造青铜剑,青铜剑的主要原料为铜和锡。那么越国境内有锡吗?答案很悲催,没有。我们知道江南锡产地是锡山,锡山在吴国境内。吴王夫差为了防止越王勾践报复,就把铸造青铜剑的必备战备资源锡山加派重兵把守,且对外宣称,此山无锡。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当然只能把自己耳朵堵住,范蠡的情报系统早就侦知这一情况,于是将计就计,就在越国境内的会稽山中铸造兵器,且对外宣称我们决心休养生息,不搞军事装备。当然他们的锡都是偷偷跟吴国买的。那么吴国为啥会卖给越国锡呢?因为越国对吴王夫差使了美人计、反间计、攻心计。
美人计就是把浣纱女西施训练后送给夫差,消磨夫差斗志,使他终日饮酒作乐,对越国失去戒心。
反间计就是离间夫差和伍子胥的关系,让夫差对伍子胥不信任,最后把他杀掉了。
攻心计就是贿赂用事的太宰嚭,让太宰嚭给夫差灌迷魂汤。
三管齐下,越国轻而易举拿到了锡。
越国在范蠡的领导下铸造了好多青铜剑,其中不乏神兵,比如后世非常知名的吴钩和巨阙。但是宝剑造好了还得有人会使,如果不会使,还不如一把菜刀。于是有了第二步,那就是训练剑士。
《吴越春秋》记载,越王勾践问范蠡,我早就想报复夫差那个臭小子了,现在咱们陆战有战车,水战有舟辑,兵弩俱胜。你却让我不要打,你安的什么心。范蠡说老大息怒,听我跟你说。自古打仗,军士都需要训练。但是训练好坏的关键是要有一个好教头。我听说越国南林有个处女,剑法很高,全国人都知道,都说好。我希望您能把她请来训练武士,效果肯定很好。越王于是派人前去南林聘请这位处女,想咨询一些关于击剑方面的格斗技巧。这位使者是不是范蠡呢,史无明文。使者跟处女一说,处女爽快的答应了,为国出力嘛,应该的。就在前往勾践官邸的路上碰到了一位老头。老头自称袁公,跟该处女说,我听说你擅长使剑,咱俩比划比划。处女说:“我是后进末学,请您多多指教。”别看二人嘴上说的客气,其实全是套路。春秋时期侠客遍地,较量切磋之事司空见惯。
二人一招决胜负。高手过招,只有一招。袁公用拐杖点了一根竹子中段,竹梢向下一荡,还没坠地,该处女一把抓住竹梢。袁公于是飞身上树,化作白猿而去。
其实我觉得这么比一场挺好的。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袁公已经试探出越女的剑术只在自己之上,于是飞身而去。可是却有好多人看了不过瘾,非要两人过几招。
比如《艺文类聚》:“(袁)公即挽林内之竹似枯槁,末折堕地。女接取其末。袁公操其本而刺处女。处女应,即入之。三入,因举杖击袁公。袁公则飞上树,化为白猿。”
《剑侠传》:“袁公即挽林杪之竹似桔槔,末折地,女接其末。公操其本而刺女。女因举杖击之,公即上树,化为白猿。”
《东周列国志演义》:“老翁即挽林内之竹,如摘腐草,欲以刺处女。竹折,末堕于地。处女即接取竹末,还刺老翁。老翁忽飞上树,化为白猿,长啸一声而去”。
其实这就是画蛇添足了。无奈的是,金庸写越女剑,也用了后一种说法,不能不说是败笔。
显而易见袁公并不是一只猴,而是一位剑术大家,他不能直接出面帮助越王,于是以这种方式来试试越女的剑术。或者说,他应该就是越女的师父,来跟越女演双簧给使者看的。
越王勾践见到处女,没废话,劈头就问,“夫剑之道如何”?处女说,“妾生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不达诸侯。窃好击剑之道。我的剑术不是别人教的,而是自己领悟的”。越王很不耐烦,谁问你的剑术怎么来的?我管你怎么来的。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训练武士。
处女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要看上去好像温柔的女子,一受攻击,立刻便如受到威胁的猛虎那样,作出迅速强烈的反应”。
如果剑术练成,“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越王勾践听了很高兴,给处女起个名字,就叫越女。这个名字是个荣誉称号,意为越国之女,只有该女拥有,别人都不能叫。
于是越女成了越国剑术教练,很快把越国人训练成虎狼之师。
那么越王勾践最后是依靠这些人打败吴国报仇雪恨的吗?答案让你大跌眼镜。根本没有。这帮人都去给吴国当了炮灰。其情节之曲折程度让写流星蝴蝶剑的鬼才古龙都望尘莫及。
正在越王勾践万事俱备准备动手的时候,从鲁国来了一个人,儒雅温和,很平静的自我介绍,我叫子贡,姓端木,名赐,是孔子的学生。我来是要告诉你,夫差知道了你想报复他的事,准备先来灭了你。
子贡是怎么来的?齐国田常想篡位,可是没机会,于是就想着出兵打鲁国立威。此时在卫国流亡的孔子得到消息,就跟学生们说,你们谁走一趟,把鲁国救了。鲁国毕竟是我的祖国。子路想回去带兵与齐国对打,孔子不许。
子张想去用仁义道德感化田常,孔子不许,于是子贡说,还是我走一趟吧。子贡先去忽悠田常打吴国。田常说,那么远我不想去,放着鲁国不打,打吴国我傻啊。子贡说我可以让吴国送上门跟你打。于是子贡又来了吴国,让吴国去跟齐国打。吴王夫差说打倒是可以,只是越王勾践这个家伙早就想报仇,又是铸剑又是训练的,以为我不知道。我先灭了越国再说。子贡说放心,我去跟越国说这事。多大点事。
子贡跟勾践说,受了屈辱不报仇就是懦夫。想报仇却被别人知道,这是傻叉。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叉。你还以为自己聪明的不要不要的。勾践吓坏了,那我跟他鱼死网破。子贡说鱼死了,网破不了。凭你现在这点人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分分钟灭了你。勾践说那我咋办。子贡说很简单,你把自己训练的这帮人送给吴国当炮灰。你手里没人,我去跟夫差说不打你。
勾践于是把手里训练好的武士全部送给吴国当了炮灰,先去跟齐国打,然后跟晋国打,回来的没几个。那么越国是怎么报仇的呢?答案还在越女身上。越国武士被吴国抽调之后,国内只剩女人孩子和老弱病残。还是妇女专家范蠡想了一招,越女毕竟是女子,练得是女子的剑法,就让她训练女子吧。于是把国内的矫健女子武装起来,训练成为精锐之师。等到吴国与晋国打仗战败,马上趁机出动,举全国之力猛攻吴国。吴国留守的军队并非精锐,挡不住这种猛烈攻势,于是被打败,西施被抢走。
夫差听说后,并没有马上回援,因为他还得把会盟之事办完才能回来。取得霸主地位后回来,与越国再战,互有损伤。但是吴国就此一蹶不振,又过了两年,越国再次卷土重来,吴国被灭,夫差自杀。
最后说下越女的归宿。越女在训练完越国女子剑术之后就归隐南林了。勾践第一次攻伐吴国没有灭国,被夫差回来打跑了,就想着再请越女回来继续训练武士。可是等他再次派人去请时,越女已经不知去向。
那么她究竟是因为被范蠡伤了心周游江湖去了呢,还是看透了勾践本质不想再为勾践工作了呢,还是寻找袁公归隐山林了呢,或者返璞归真,嫁人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了呢,答案就只有我们读者去自行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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