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一场典型的拿破仑时代散兵战是什么样？或许最好的描述还得源自登高望远的目击者，他得是个善于观察地形和机动的人物，还得和步骑炮这些直接介入的兵种保持一定距离。毕竟你能看到所有战况后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活下来……
拿破仑时代的法国工兵军官保兰（Paulin）多多少少算是个合适人选，他对弗里德兰（Friedland）大战前法俄散兵交战的描述也颇为经典：“双方数以千计的散兵——或是乘马、或是步行——投入战斗，就像是在举行大型狩猎一般。序战中的双方将领都在揣度对方意图，这样的战斗时常漫无目的，但有时也会决定最终的攻击计划。”
“在这种自由射击当中，子弹时常会在你耳边呼啸，即便打不到你，也会在落到你脚边时发出些许喧闹，因为这几乎都是瞄准了才开火的。子弹来自前方、来自左右两侧。看到法兰西士兵的敏捷、老练和冷静，就足以断定他们在这类交战中无可匹敌……每个洞穴、每处洼陷里都蜷缩着步兵。他在那里静静地仔细装填枪支，把握时机，一旦瞄准完毕，就几乎能够开火命中目标。中央连（即非精锐连的普通连）里的这些矮个士兵在列成横队时也就值俩铜子，可（在散兵战中）却能够充分利用树丛、墙面、荆棘和沟渠。他们就像钉在地上那样坚持不懈。可一旦那些来回奔波的骑兵认真发起一场冲击，想要扫荡这些叮人的飞虫，这无数散兵就会聚拢起来，跑步离开自己的藏身之地，退到小丘上去，然后，他们之前有多么散乱无序，现在就有多么规整密集。骑兵深知这些小小步兵的子弹能够在自己的大刀砍过去之前打过来，于是就停下了。”
且不提文中对散兵火力的溢美之词，最后这段散兵迅速集结的描写也颇为传神，然而，经验丰富的散兵固然能够在得力指挥下频繁做到散开队形与密集队形的切换，可有些散兵却会因为自己的“散”而惹上麻烦乃至耻辱。
▲保兰
▲典型的散兵战
第23步兵团是奥地利军队中的一支老牌劲旅，哪怕是奥军最低谷的1805年，这个团都曾在奥斯特利茨大发神威，一度阻遏住了法军精锐的突击。然而，该团却曾在1799年11月面临奇耻大辱，因为根据克赖（Kray）上将的报告，奥地利官方判定该团在当月6日的战斗中表现低劣，“应当对其军官严加惩戒”。
▲克赖上将
原来，法军与奥军当时围绕诺维（Novi）镇展开了争夺战，为了夺取这个位于山麓的居民点，23团的三个营作为奥军中路纵队主力朝着它挺进。一开始，人多势众、还拥有骑兵和炮兵优势的奥军进展的确不错，可是，山地、聚落争夺战终归不是平整开阔地战斗，23团这些部队一边推进一边散开，按照团史的说法，就在“快速推进中几乎完全沦为散兵”了。此时的法军指挥官却是位散兵老手——古维翁-圣西尔将军。圣西尔深知散兵并不能独立取得胜利，也很难抵御骤然降临的炮火和步兵突击，看到奥军步兵和骑兵、炮兵脱节后，他当机立断：“四门（隐蔽起来的）大炮开火了……敌军步兵营此前未曾注意到我们，结果进入了有效射程，使得炮火相当有效，在队列里造成了可观的混乱。圣西尔的炮击就是发动进攻的信号。”
奥军也不得不在团史中承认：“圣西尔将军看到这种状况，就动用密集纵队冲击我军中路将其打穿，全团几乎都陷入混乱，圣西尔夺回了有利的防御阵地。”
▲共和国军官圣西尔
其后不久，奥军骑兵开始阻挡法军追击并收拢己方残兵，随着夜幕降临，第四次诺维战斗就此告终，法军不仅守住了诺维，而且以损失400人的代价轻松歼灭奥军700余人，缴获火炮4门。奥军中无疑以第23步兵团损失最为惨重，据团史记载，该团阵亡士兵22人，负伤后送官兵114人，此外还有137名军官和士兵被俘。它也同样“贡献”了最多的火炮损失，计有3门团属3磅炮和2辆弹药车落入法军手中。
▲奥军第23步兵团
事后，奥军自然着手追究23团里的相关责任人，战后半个月，宫廷军事委员会下令展开调查，企图“严厉惩罚犯下过错的军官，以儆效尤”。不过，23团这回碰上了以“慈爱”著称的骑兵上将梅拉斯（Melas），这位素来不愿对部下太过苛刻的老将在次年2月公布了调查结果，他首先指出一点：在居民点争夺战中，为了将法军逐出房屋和菜园，23团就必然要把部队拆成若干小队投入战斗，就一定要把密集队形拉成散兵线投入交战，因此，纵然散兵线为法军的突击创造了条件，23团的决策也无可厚非。而且，考虑到23团残部能够迅速集结起来阻击法军追兵，梅拉斯也就宣布：“该团之所以没有被全歼，完全是源于官兵的英勇表现，所以，有充分理由认为该团表现得当。”
其实，梅拉斯的话虽然有些回护，却并非没有道理，毕竟，即便是堪称同时代散兵战术巅峰的法兰西大军团达武元帅第三军，在1807年2月8日的艾劳大会战中的库奇滕（Kutschitten）村战里中也遭遇了类似的困境。当时，达武麾下的第51、108战列步兵团在一再抽调兵力后还有17个连可供指挥官支配，51团团长巴耶（Baille）随后接到攻击库奇滕村的上级命令，他当即将正在附近林地里散开战斗的9个连（51团5个、108团4个）悉数投入村落战斗。气势正盛的法军轻松夺占村庄，缴获了4门俄普联军火炮。
然而，库奇滕村后方此时已经云集重兵，俄军的维堡火枪兵团蓄势待发，普军的舍宁、吕歇尔步兵团和法贝克基掷弹兵营也虎视眈眈。巴耶见势不妙，立刻让51团剩下的8个连在村前高地上列成方阵，计划接应散兵，不过与整整9个连的散兵相比，此时的方阵部队实在是稍微少了些，一旦前者失利，后者很可能一同崩溃。可最糟的状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季莫费耶夫（Тимофеев）连长早就率领维堡火枪兵团的250名志愿者突入村中，他们一枪不发，从村尾冲到村头，将法军散兵撵得四处奔逃，弄得村落广场上的法军炮兵也无从运用火炮，4门大炮迅速物归原主。而在季莫费耶夫身后，维堡火枪兵团和法贝克基掷弹兵营的大部队中路推进，舍宁团居左包抄，吕歇尔团居右助战，联军骑兵更是击溃了附近的法军骑兵。按照季莫费耶夫的说法：“当我率领志愿者接近库奇滕时，法军（散兵）在一道覆盖着积雪的树篱后方朝我们开火，看到我们的射击并不能够给得到树篱和积雪掩蔽的敌军造成什么杀伤，我就要求部下绝对不准开火，要不发一枪地用刺刀冲击敌军；我们的决心震惊了法军，他们在被隔断后陷入了混乱，扔下步枪求饶。我没法判断那里有多少法军，也没有时间去注意到底有多少人……初战告捷令我的志愿者倍感惊喜，我抓住战机指向正在威胁我们的部队，让志愿者端起刺刀朝他们猛冲过去，打乱了敌军，迫使他们沿着街道逃跑——街道纵贯整个村庄，一直通往敌人所在的那一边。这个幸运的机遇同样也有必要加以运用，我就率领志愿者追击敌军部队，敌人挤在一起，不可能跑得比我们快。（法军）部队在街道中央分了岔，显露出排成棋盘格状交错队形的4门火炮，其中位于前方的两门火炮开始朝我们发射霰弹，可这并没有能够让我停下来，反倒当场缴获了三门俄国加农炮和一门法国独角兽炮或榴弹炮，因为逃跑的人将那些炮兵也一并冲走了。”
▲ 季莫费耶夫
就连村外方阵也遇上了麻烦，季莫费耶夫回忆说：“这些在极度恐慌与混乱中逃离我军刺刀的部队在村外不到60步的地方遇上了前来支援它的纵队（即方阵，法军方阵又名反骑兵纵队），还撞进了那个纵队里，导致前列人员出现了混乱。”巴耶战报里的基本战斗历程也如出一辙：“我团和108团的散兵看到他们遭遇骑兵冲击，还遭到至少两个步兵团的追击，就逃窜了。他们撞上了我的方阵，导致正面部队无法开火。我手头的少数部队只能在混乱中后撤，退到林地入口才得以重整。”
▲艾劳
▲普军掷弹兵突击
尽管第三军在艾劳付出了五千余人的伤亡，但全军13个步兵团里真正被击溃的却只有51团，这个曾在奥尔施泰特大发神威力挫普军的团“贡献”了整整250名战俘，占到全军的五分之四之多！而且，就连剩下的五分之一也大多源自在51团身边因为错误指挥而遭受池鱼之殃的108团。说到底，拿破仑时代的战争决非一散了之能够解决，能够将散开队形和密集队形长处结合起来的指挥官，才真正能够打开胜利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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