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齐放,为何独缺“达·芬奇的微笑”? ——佛罗伦萨的文艺范儿
尽管不能说没有美第奇家族就没有意大利文艺复兴,但没有美第奇家族,意大利文艺复兴肯定不是今天我们所看到的面貌。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家族对文艺如此钟爱,从来没有一个家族像翡冷翠的美第奇家族一样只因为钟爱艺术就对人类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很多古老的欧洲城市适合登顶远眺:几百年保存完好的低矮欧式古风样貌;以橘色为主打色却拼接出五彩斑斓效果的童话色彩;一条被这座城市赋予灵魂与灵性的河流孕育了几代城中人,也将老城自然分割成两岸,或是对称或是对立的区块;还有那一条条能讲出老城故事的“咯噔咯噔”的石板路,看似不经意地散落城中,却已是被那样精心地规划近百年。这些元素混合着欧洲城市独有的气质,在登顶远眺的一瞬间就能定格成为一眼万年般的浪漫与永恒。
而在欧洲,我会经常困惑于两种登顶远眺方式的选择障碍:究竟是去老城内的主教堂钟楼顶上看风景,还是去环绕城边的山顶上看风景?前者是身在其中却终究成不了景中人,后者是暂时性地离开却往往一眼过后从此不曾再离开。说得有些玄虚,只因太难选择。第一眼城市注定只能选择一种方式来成就。
而对于佛罗伦萨,我竟然没纠结过。
抵达已是下午时分,酒店在亚诺河老桥边,那是佛罗伦萨独特的一道风景线。两岸紧密排列着四五层高的各家酒店,每栋不同颜色的楼在河两岸实现无缝连接,白色的、红色的、粉色的、橘色的,像是两条拼接撞色的布带沿着亚诺河蜿蜒至尽头。酒店都是百年老宅,挑高的房顶和旧式圆拱大落地窗造就了宏大的气场,最喜欢推开玻璃窗大敞着,彷佛屋外的佛罗伦萨气息瞬间能流淌进来。倚着窗沿坐着看着对岸,此岸的我与彼岸的房屋隔着河流都那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如此轻易就成了画中人。
早就耳聞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也曾对比着看过佛罗伦萨城市的第一张地图,那是绘制于1548年的一张鸟瞰图。1972年人们又用航拍制成了一张俯瞰图。400年过去了,两张图中显示的这座城市居然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免疫了物是人非般的历史冲刷,更像是文艺复兴光芒一路护送着它穿过时光隧道来到现代社会。那两张图都是从亚诺河对岸旁边小山顶上的米开朗基罗广场取景的。历史帮我做出了选择。
登顶眺望翡冷翠骨子里散发的文艺范儿
领主广场上的“科西莫一世”骑马雕像。1598年詹博洛尼亚制作了一个巨型的科西莫一世骑马像,直到现在还矗立在领主广场上。
这个天才就是菲利波·布鲁内莱斯基,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建造者。
远望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
如果有时间强烈建议买票爬上百花大教堂的顶楼,近距离观看穹顶壁画。穹顶壁画为16世纪佛罗伦萨画家乔尔乔·瓦萨里(Giorgio Vasari)所绘巨幅天顶画《末日审判》。
从酒店出来,步行沿着亚诺河往小山的方向走。太阳渐渐西斜,光芒由午后的金黄色退却成浓浓的橘色,洒在两岸房屋的外墙上,于是,无论白色的、黄色的、粉色的小楼就都变成了佛罗伦萨百花教堂圆顶般橘红的颜色,有种被这种主打色一统天下的感觉,也是这座城市留给我的最独特的印象。
米开朗基罗广场就在山顶之处,因为有一尊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复制品而得名。但登顶之后就会发现,很少有人直奔大卫雕像而去,这是因为,那一眼翡冷翠,太惊艳了。
那绝不是瑞士、德国小镇中山色翠绿、红砖绿瓦般的童话气息,也不是伊斯坦布尔隔着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东西方文明碰撞出的异域风情,更不是巴塞罗那种被称为世界上最规整的城市中的井井有条。眼前的佛罗伦萨,就是文艺复兴的追忆,单纯得仿佛没有参杂任何现代社会的掠影,又浓厚得彷佛触手可及所有艺术品展现的灵魂。
山顶有一处宽敞的斜坡台阶,人们席地而坐,面朝夕阳的方向,同时那也是佛罗伦萨老城的方向。一个女孩弹着吉他唱着歌,悠扬的曲调和日落时分的城市很搭,闲散而不失艺术范儿。山顶远眺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从这个角度看城市,自动屏蔽了行人和车流,彷佛只是远远地欣赏一件静态的艺术品。天际线之下是一层夕阳渲染的浮云,四周环绕的群山此时已渐变成暗色调背景,暮色中的佛罗伦萨老城就静静躺在群山的环抱中,隐隐被太阳的余晖映出阵阵暖意,百花教堂圆顶和市政厅的塔顶几百年来就矗立在那里,此时更像是这座城市的号令者到来,带领着它麾下的建筑物归于落日后的沉寂。
坐在台阶上听着街头艺人的歌声,欣赏着日落时分的老城全貌,就像是一幅配乐的油画摆在眼前,真实又珍贵。我突然很羡慕这几百年间的佛罗伦萨人,生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骨子里都会透着文艺气息。怪不得这里被称为文艺复兴的诞生地,培育出那么多伟大的艺术家,带着这座城市一起流芳百世。
美第奇的科西莫,佛罗伦萨的守护者
走到这里才知道,佛罗伦萨这座城市的真正缔造者是恺撒大帝,也就是说翡冷翠诞生于公元前50年左右。建成之日,恺撒在城中举行了祈求诸神保佑的祭祀仪式,而这一天正是古罗马时代迎接春天的“花祭”节日,佛罗伦萨便取了“花祭”这个词的读音,因而也有了“花都”之称。徐志摩先生游历此处时,写了一首思念陆小曼的诗,落款地点是“翡冷翠”,这是先生自己翻译的读音,却因名字太过好听和诗意,成了中国人最熟悉的佛罗伦萨的代称。
恺撒是开城之人,却鲜有人知。人们大多熟悉这座城市的守护者,因为这一守就是几百年,守住了佛罗伦萨的辉煌,也守住了它不朽的艺术气息。
老城中心的领主广场更像是一个露天的雕塑博物馆,存放着文艺复兴时期以来各位名家的传世之作。《海神喷泉》《强掳萨宾妇女》《珀耳修斯与美杜莎》这些大多以古希腊神话和古罗马英雄为原型的价值连城的雕塑从15世纪以来就一直矗立在这里。但廣场中心最显眼的一尊雕像,既不是神话,也不是传说,而是一位真实存在、对佛罗伦萨有着深远影响的人物——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
乌菲兹美术馆原本是美第奇家族的官邸。《维纳斯的诞生》,描述了维纳斯从爱琴海中诞生。风之神将其吹到了岸边,春之神芙罗娜持着用繁星织成的锦衣在岸边等侯,但维纳斯却显得忧郁、惆怅,娇弱无力地立于诞生之源。乌菲兹美术馆长廊。
那天清晨,我站在这尊青铜色的雕像前,一个独自来旅行的外国女孩走近问我:“这雕像是谁?”“美第奇家族的科西莫。”随后我在想,应该用哪个英语单词来解释科西莫在佛罗伦萨共和国时期独特的僭主政治地位。没等我想出来,女孩说“first king?”好吧,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僭主,非官方国家首脑,但却是实际统治者。这就是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的传奇。确切地说,科西莫应该是文艺复兴时代佛罗伦萨的第一位“国王”。
美第奇家族是开银行的,富可敌国。虽然坊间传说他们家族是靠洗黑钱发家,之后才资助了很多艺术家盖教堂、画宗教色彩的油画,以期洗白罪孽。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站在阳光下仰望科西莫这尊骑马雕像时的思绪。
“我懂得这座城市的心情。我们美第奇家族用不了50年就会被赶走,但’东西’会留下。”——科西莫。说这番话的科西莫在40岁的时候就被异己者逐出了佛罗伦萨,那时他已经是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实际掌权者。也许正是这番流放经历让他做出了人走“东西”留下的决定。如今,游客们看到的佛罗伦萨城中的一半以上的艺术品,都是美第奇家族定制、收集和保护下来的。闻名于世的乌菲兹美术馆更是美第奇家族献给世界的庞大家族艺术资产。盐野七生女士说:“推动艺术、学术发展的人最重要的品质莫过于此人不偏执于自身的感受、喜好和观点,就像科西莫一样。”
文艺复兴时期第一个标志性建筑,同时也是佛罗伦萨的标志——圣母百花教堂,就是科西莫出资建成的。为什么称为第一标志,因为百花教堂的出现,让哥特式建筑风格暂时淡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就是百花教堂那浓浓的文艺复兴范儿。
据说当时为了取悦教皇,科西莫出钱开建百花教堂。可修到教堂圆顶时,怎么封顶却难住了所有人。科西莫和建筑师布鲁内莱斯基无意间发现了一本古罗马建筑书籍,看到了古罗马的传奇建筑——没有封顶的万神殿。布鲁内莱斯基受到启发,并迸发出透视法的灵感,不仅给教堂封了顶,还创作出透视法的传世壁画。百花大教堂一举成名,科西莫和布鲁内莱斯基用“复兴”这个词来形容这座伟大的建筑,寓意复兴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的文明,同时掀起了建筑上的文艺复兴。
科西莫给美第奇家族留下的最大遗产,就是无条件地资助为佛罗伦萨做出杰出贡献的艺术家们,这对于守护这座城市至关重要。雕刻家多纳泰罗天赋异禀却个性极强,为了让他专心创作,不为生计所愁,科西莫在临终遗言中特意加了一条,把自己在佛罗伦萨郊外的一座农庄,以及农庄的所有收入都赠予多纳泰罗。没想到多纳泰罗住了阵子就跑过来要把农庄还给科西莫的儿子,原因是农庄农活繁杂,气候条件也不好,影响他的创作心情。当时的执政者是皮耶罗,于是皮耶罗笑着收回了农庄,但他把农庄每年的收入依然打到多纳泰罗账上。被科西莫保护了一生的多纳泰罗临终遗言是希望葬在科西莫身边,而他的愿望也实现了。在佛罗伦萨城中美第奇家族墓地所在地圣洛伦佐教堂里,科西莫的墓旁就是多纳泰罗的墓碑。
在美第奇家族主政的60年里,佛罗伦萨迎来文艺复兴的鼎盛时代,人们说百年难遇的天才们都在这里相互竞逐,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美第奇家族这个佛罗伦萨守护者的功劳。财富的传奇会成为历史,但艺术的光辉却能永存。
乌菲兹美术馆中波提切利的画中人是谁?
恩格斯曾这样评价文艺复兴: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
在佛罗伦萨,这些文艺复兴的巨人们自信而坚定地站在另一个巨人家族的肩膀上。科西莫是第一位翡冷翠文艺复兴的守护者,却并不是唯一一位。到了他的孙子洛伦佐时代,正是文艺复兴百花齐放的最辉煌的时代。
人们常常称洛伦佐为“豪华者洛伦佐”,我想这称谓不仅代表着他个人的审美水准和艺术造诣,更代表着在他的资助和支持下,多位艺术家精湛四溢的才华与高山流水般直入人心的艺术品的强大冲击力。
乌菲兹美术馆就在我住的酒店旁边,特意空出一整天时间给它,希望把自己彻底融化在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气息中。这座跻身世界三大美术馆的瑰宝,从建筑本身到馆内价值连城的藏品都是美第奇家族的遗产。这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个人对一个国家的最大规模的捐献。
我想在这座美术馆中,每人心中都珍藏着一个最文艺复兴范儿的作品。我内心中藏着的就是波提切利那幅《维纳斯的诞生》。乌菲兹虽然名冠四海,波提切利虽然丝毫不逊色于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达芬奇,然而《维纳斯的诞生》却始终没有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样被围得水泄不通。这倒给我一个绝妙的机会,那么近距离去欣赏它。
藝术学院美术馆离乌菲兹美术馆不远,以大卫像在此而闻名。艺术学院美术馆离乌菲兹美术馆不远,以大卫像在此而闻名。佛罗伦萨街头,导游正在给游客介绍这座城市。
在一个正厅中,《维纳斯的诞生》静静地悬挂在正面墙壁上,没有玻璃外罩的保护,没有安保拉起的围栏界限,也因此退去了那一层冷冰冰的隔阂。第一次站在这幅画面前,一股柔和的暖意扑面而来,画中的维纳斯眼神清澈、肤色洁净,一束光恰好地打在她脸上,随着金发的散开把光芒灵动地洒满全身。
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核心思想是人文主义,以“人性”反对“神性”。波提切利这幅画在人性展现方面最成功之处就在于他的画中人物原型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女人,她让画中维纳斯从神坛走向人间,散发着世间女性清澈、柔美的光芒。
据说,这位美丽的女人是豪华者洛伦佐的弟弟朱利亚诺的情人西莫内塔。16岁的她嫁给佛罗伦萨的一个贵族,那场盛大的婚礼上,西莫内塔的美貌惊艳了整座城市,当然也包括执政者洛伦佐的弟弟。两人暗生情愫,只可惜这位美人在23岁就病死了。为了留住她的美丽,作为美第奇家族资助的年轻画家,波提切利被授予这项使命,在西莫内塔死后第9年,以她的样貌为原型创作出闻名于世的《维纳斯的诞生》。
然而,虽然佛罗伦萨人皆知西莫内塔是朱利亚诺的情人,但人们却在波提切利的画中再三发现西莫内塔的身影,那幅知名的《春》中,西莫内塔就是三位女神之一,清澈的眼神与《维纳斯的诞生》如出一辙,《雅典娜与半人马仙托》中西莫内塔又化身为女神雅典娜。这些迹象让后人不能不想象,画家本人对西莫内塔的感情又是怎样的复杂与渴望呢?
爱上金主的情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总能奇妙地流传下来,也没有人会去认真地探寻波提切利爱慕西莫内塔的证据,因为大家情愿相信这份不合时宜的美好。洛伦佐有一首热情奔放的小诗,也许恰能解释那个时代,走出中世纪的黑暗、摆脱教廷的思想禁锢、沐浴在文艺复兴暖风中的人们,是多么肆意地生活着:
生命苦短,恋爱吧,姑娘!
趁朱唇尚未褪色,
趁热血尚未冷却,
明天便不再有这般好时光。
文艺复兴三杰,美第奇家族独爱其二
到了佛罗伦萨,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话:“如果没有豪华者洛伦佐把14岁的米开朗基罗带在身边,让他对佛罗伦萨最绚烂的艺术萌芽耳濡目染,让他踏上能触碰到最顶尖艺术高峰的快车,这位伟大的艺术家也许就不会成为文艺复兴三杰之一。”
而成就艺术大业的米开朗基罗对美第奇家族的回报也绝不逊色。在佛罗伦萨火车站旁边有一个带有些中世纪古朴低调风格的圣洛伦佐教堂,那是美第奇的家族教堂和陵墓所在之处,没有任何哥特式或是文艺复兴风格外立面装潢的墙壁,只有光秃秃的土色砖石,低调得不像是座教堂,更像是个库房。主宰着佛罗伦萨共和国兴衰百年的美第奇家族教堂竟如此简朴,让人多少有些惊讶。
然而米开朗基罗却在这座教堂后的礼拜堂里留下了创世之作《昼》《夜》《晨》《暮》,四个不同神色不同体态的男女雕像,分别代表昼夜晨暮,与其说代表时间,不如说象征着光阴的流逝与受时辰支配的生与死的命运。他们辗转反侧,或是苦闷、或是迷惘,或是凝望、或是挣扎。这是米开朗基罗艺术造诣巅峰时期最后的作品。而在四位分别代表昼夜晨暮、脱胎于河神的男女雕像中间,分别矗立着洛伦佐和他的弟弟朱利亚诺的雕像。朱利亚诺裸露的身体被米开朗基罗雕刻出精美的肌肉线条以及明晃晃的六块腹肌。他被称为当时佛罗伦萨城中最美的男子,据说夜里还经常被自己的美貌所惊醒。有着哥哥的庇护和美貌的青睐,朱利亚诺似乎不需要活得多么惊世骇俗。然而命运却还是中和了他的平庸和惨烈。在一场针对洛伦佐兄弟二人的刺杀阴谋中,朱利亚诺不幸遇刺,而洛伦佐侥幸逃脱。他的样貌永恒地定格在了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中,始终英俊而年轻着。
豪华者洛伦佐培养了小他几十岁的米开朗基罗,却对和他同岁的达·芬奇始终冷眼相看。也许是洛伦佐自身的艺术成就远高于他的祖父科西莫,因而在艺术世界里自视清高的他无法做到科西莫那样不偏执于自身的感受、喜好和观点。在面对浑身散发着艺术灵光的达芬奇时,他始终没有把他拉拢在身边。倒是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作为保护者给了达·芬奇最后的港湾,因为崇拜,弗朗索瓦一世对达·芬奇说:“我不需要你为我作画,我只想要你留在这里就够了。”或许是感恩于弗朗索瓦一世的厚待吧,达·芬奇临终时将《蒙娜丽莎》永久地留给了法国。
“老桥”建于1345年,是佛罗伦萨最古老的桥梁,也是欧洲出现最早的大跨度圆弧拱桥,历尽战火的洗礼和洪水的侵袭始终安静地屹立在河上。老桥的一个特别之处在于桥上建有店铺,最初为肉铺,现在大都是首饰店,陈列着珠宝和金饰。
美第奇家族还出了三位教皇,其中利奥十世教皇十分钟爱文艺复兴三杰中的拉斐尔。据说崇尚华丽与优美感的他也不喜欢达·芬奇,觉得他总是在追求真相中太过较真儿。另一方面,利奥十世喜欢米开朗基罗,但这位大师却从不为他作画,引得教皇十分不满。好在文艺复兴三杰中的拉斐尔与这位教皇很合得来,只是拉斐尔英年早逝,37岁就离开了世间,也从此与教皇阴阳两隔。悲痛的利奥十世把拉斐尔葬在了罗马最古老的万神殿,墓碑上的墓志銘曾令我久久不能忘怀:
“拉斐尔在这里安息,在他活着之时,大自然感到了败北的恐惧;而当他一旦溘然长逝,大自然又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圣十字教堂的伟人们 ,生前都不曾是这里的骄傲
圣十字教堂有着“佛罗伦萨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之称,因为太多的名人栖身于此:米开朗基罗、伽利略、马基雅维利,当然也包括但丁。教堂前的广场因所立的那座但丁雕像而得名但丁广场。
教堂内但丁的衣冠冢墓碑上,坐着头戴橄榄枝却依然愁眉不展的但丁,样貌要比广场上的雕像年老很多。我很好奇,但丁的一生到底有没有过真正的快乐,因为即便是在描绘但丁一生中最美妙时刻的那幅《但丁与贝特丽思邂逅》,画中在亚诺河畔的老桥边初次遇见一生挚爱的但丁,脸上依然浮出淡淡的忧伤。
他是命中注定被赋予终结中世纪黑暗的使命的斗士。他爱贝特丽思却错失一生,而这份被埋藏于心的爱却成就了《神曲》的伟大。贝特丽思为但丁指引了炼狱中通往天堂之路,冲破了基督教神学桎梏,也直面了人性的罪孽与美德。
很多人说但丁的伟大还在于,阅读他的作品就像是能感受到他从书中走来,与我们面对面地促膝长谈,那些语言丝毫没有中世纪的年代感以及被历史与宗教渲染出的隔阂感。所以会有人误以为“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是来自现代某一位智者的名言,怎知,那是近一千年前的但丁娓娓道来。
但丁说:“通往成功的路上并不一定铺满鲜花。”或许他本该成就为一名政治家,为风雨飘摇的佛罗伦萨共和国献志或是献身,只可惜他因参与两党之争被逐出佛罗伦萨而终结了政治生涯,转而拿起笔,在临终前的一年写就了《神曲》。他客死异乡,那时,他和他的《神曲》都还不是佛罗伦萨的骄傲。
与但丁一样,死后多年才成为故乡佛罗伦萨的骄傲的,还有马基雅维利,一位如今也躺在圣十字教堂的伟大的政治家。在他和但丁的墓碑下,都没有他们的遗骨。
马基雅维利出生在佛罗伦萨,豪华者洛伦佐执政巅峰时期。那时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如日中天,与威尼斯共和国共享文艺复兴先行者的盛誉,两国分别靠手工贸易和海上运输业迎来经济发展的黄金期遇,而文艺复兴旋风带来的艺术领域的硕果累累也让两国积累了令人生羡的精神财富。经济富足,文化大放异彩,在中世纪黑暗的恐惧笼罩了百年后,这样的社会发展是很容易令人满足的。然而,马基雅维利却奔走一生,劝告洛伦佐之后的执政者们,成为外交大国和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对于此时的佛罗伦萨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马基雅维利从政以来,最大的官职就是佛罗伦萨政府秘书处秘书长,这个职务更多的任务还只是停留在繁琐的日常公务文书中,而马基雅维利却把这份跑腿儿的差事干得津津有味,即便是出差续签雇佣兵合同这样的小活儿,他也能每天发回事关佛罗伦萨与该国发展关系的必要地缘政治方面的分析与建议。这样的孜孜不倦也的确给他自己赢来了更多的机会,比如和切萨雷的七个月的相处,让他全方位地了解这位冷酷而英明的领袖,把他的治国理念写入《君主论》,让切萨雷在该书出版后名震一时。这样的好机会还有出使法国,亲身领会拥有自己军队的法国国王是如何在大国与教廷之间游刃有余。
“城邦(或国家)如果没有军事力量,就不可能继续生存下去,甚至会走向终结。这个终结可能是被破坏,也可能是被奴役。如果你们说:我们为什么需要军事力量呢?佛罗伦萨不是与法国国王签订了安全保障协定了吗?佛罗伦萨的敌人不是都已经离去了吗?那我来回答你们:没有什么比你们这些想法更危险的了。因为对每个城邦、每个国家来说,想着邻国可以侵犯的人是敌人,同时,不认为侵犯可御的人也是敌人。”这是马基雅维利的奔走呼告,只可惜佛罗伦萨终究还是文艺复兴的佛罗伦萨,没有成就帝国霸业的运气。马基雅维利满腹政治才华,对地缘政治和军事实力的评估如此深有见地,却还是在时代的漩涡里郁郁而终。在他穷困潦倒的弥留之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那部后半生的心血《君主论》会成为后世指引明君治国的明镜,拿破仑和希特勒也是他的忠实读者。
老桥追忆,路过佛罗伦萨的心之所属
那一天终要告别佛罗伦萨,心中竟是那样的不舍。习惯了每天清晨打开窗,看到老桥上依然保留的几百年前的市井的样子,想着但丁在那里初遇情人的羞涩模样,他的话令我感同身受:“爱情使人心的憧憬升华到至善之境。”
佛罗伦萨的美好被呵护得太过用心,美第奇家族随着共和国的兴衰起起落落,但对于这座城市的瑰宝却始终执着守护。最后一位美第奇家族成员安娜在1737年草拟《家庭法案》,声明她死后将所有美第奇家族遗产传给洛林家族大公弗朗西斯,条件只有一个:家族建筑、艺术品必须完好无损地留在佛罗伦萨,并向公众展出,不得流失海外。也许正是敬畏于这份执念,希特勒在轰炸佛罗伦萨时,故意将老桥偏离了其炮火目标。
亚诺河畔的老桥追忆,是但丁和马基雅维利的《神曲》和《君主论》萌牙的摇篮,是14岁的米开朗基罗跟随着洛伦佐穿过老桥、回到美第奇宫殿的必经之路,也是年迈的达芬奇遥望的故乡的方向。同时,那更是我们每一个走过佛罗伦萨的人留下一片心之所属的地方。
作者:张舒扬
来源:世界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