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子手串的堆松寿字纹装饰精致之极,在微距镜头下一览无余。
北京的古玩圈,可以说是卧虎藏龙。且不提那些曾经生活在琉璃厂的“老江湖”们,如今也有许多相对年轻的玩家正在成为这个行业的中流砥柱。灵活的思维模式和丰富的知识架构帮助他们更加迅速、深入地研究和理解各自的专业领域,并借助先进的工具和方法,在收藏或经营的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和信息。最终,他们提炼和总结前人的智慧,将自己的学习成果进行整合,逐渐发展成为新一代收藏家的观点和经验。刘嘉祥就是这些“新一代”收藏家之一。
十八子手串和扳指套件,清宫御制。整套手串由最顶级的奇楠香制成,极其珍贵。一串使用奇楠佛头、背云和坠角,纯金堆松寿字纹装饰;另一串使用翡翠佛头,碧玺背云和坠角;扳指内嵌金胆,喜字纹描金装饰。锡和为全套原装,盒盖上贴有老纸片,上有“家藏之宝”等字样。类似藏品在市场上鲜见流通,曾在佳士得拍卖会上成交过一个单串,评估价为270万元,最终以310万元成交。作为古玩如此完整的套装,连包装容器都是原装古物,更是极为难得。
刘嘉祥出身于古玩世家,他父亲一生从事古玩生意。不仅凭此获得了可观的商业利润,而且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留下了不少精品。用刘嘉祥的话说:“我从小泡在古董堆里,不想看也得看。东西见多了,上手多了,自然就有感觉了。”
确实,身教胜于言教。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下,刘嘉祥从幼年时期开始就以古玩为伴,接触的门类也是包罗万象。不夸张地说,他在娘胎里就开始学习古玩知识了。20世纪80年代,随着木器市场的蓬勃发展,他做起了明清家具的买卖。
“那时候,知道沉香的人并不多,很多人把沉香当普通木雕来卖。”当笔者问起他与沉香的渊源,刘嘉祥慢慢打开了话匣子。没有激情澎湃的侃侃而谈,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语速不紧不慢,刘嘉祥总是给人一种“心里有谱”的感觉。
实践出真知
“当年,我一直做木料和家具生意,做得也挺好的。后来有个的朋友想和我一起玩沉香,不过我一直没啥感觉。过了一段时间,我慢慢开始感兴趣了,就经常去他家。他收藏的沉香很多,我就打开盖子一罐罐闻,三天两头闻,也没闻出什么感觉来。”刘嘉祥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发现,如果不自己出手,不自己掏钱,沉香就闻不出感觉来,不够用心啊!”刘嘉祥说的并非玩笑,一定程度上说,如果您想进入收藏行业,自己不下手的话总是觉得缺点什么,提不起神来。
于是,刘嘉祥开始尝试性地入手各类沉香,细细地品味起来。对沉香的兴趣也越来大,遇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他开始四处求教专家和行家,希望能够尽快上手。可惜事与愿违,尽管他非常努力用功,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反而迷失在各种各样理论和说法中。
“问十个人能给你十种不同的说法,您受得了吗?”刘嘉祥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当时我听说日本在香道方面的造诣很高,于是专程前往日本学艺,但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后来我又听说福建有位玩儿香高手,于是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抵达福建,最晚的一班返程。一整天的时间听得头晕目眩,什么都没学明白。” 刘嘉祥发现,之所以说法不一,其实就是出于商业目的。管它是越南芽庄的、富森红土的、加里曼丹的,还是达拉干的,反正卖什么的肯定就说什么好,完全没有定论。
《钦定四库全书·香乘》
最后,刘嘉祥只好求助做海南黄花梨家具的朋友。可毕竟隔行如隔山,这位朋友对于沉香了解甚少。于是把他引荐给了尖峰岭采香的香农,刘嘉祥就这样一竿子扎到了深山老林里。顶级上品的野生沉香,肯定是生长在热带雨林深山老林中。但不是所有的野生沉香都是顶级的,要达到顶级上品的香,必需具备年份、年轮、高度、温度、气候环境等条件。
刘嘉祥跟着香农白天出去找香,傍晚回来,在找香的过程中,都要凭借香农丰富的经验和运气方能得到。因为野生香树在雨林中长年的生长,树身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有时香农也得凭借找到果实或叶子才能认准香树。
“关于辨别沉香的品质,香农说其实特好判断,重就是好的,轻的就不好。每位出去找香的香農,在找香过程中所走的方向都不需要定路标,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方法,他们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指南针,说的也都是实战的东西。”刘嘉祥说道。
“原来……沉香就是越沉越好?”笔者再次求证。刘嘉祥看到笔者惊讶的表情,一脸无辜地解释道:“对呀,您想啊,为什么叫沉香?就是得沉啊!沉香是树上的疤,树油子结成的一个大疙瘩,比木头本身重多了。”
沉香的密度远远高于沉香木,沉香木是沉香的载体,是一种树木,而沉香是沉香木结出来的油脂与沉香木的混合物,二者在各种性质上也有诸多不同之处,“遇水即沉”所以才有沉香之名。香农把从山上采的原料带下山,这些原料需要经过“理香”的工序才能使用。工人将原料浸泡在水中,等木材泡软,然后用带钩的香刀小心地将木质刮掉。刮掉一层后,放置4-5个小时,然后继续浸泡和刮除。这个过程有时需要重复5-6次才能看到香体,这是非常辛苦的,不能着急。
但仅凭“手感”来判断沉香品质的好坏,还是难以直观地说明到底多沉才对,怎么也得有个标准吧?
听到笔者的发问,刘嘉祥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上面写着《钦定四库全书·香乘》。翻开书页,在其中“沉水香”一节中著有记载如下:
木之心节,置水则沉,故名沉水,亦曰水沉。半沉者为栈香,不沉者为黄熟香。《南越志》言,交州人称为蜜香,谓其气如蜜脾也。梵书名阿迦嚧香。
香之等凡三:曰沈、曰栈、曰黄熟是也。沉香入水即沉,其品凡四:曰熟结,乃膏脉凝结自朽出者;曰生结,乃刀斧伐仆膏脉结聚者;曰脱落,乃因木朽而结者;曰虫漏,乃因蠹隙而结者。生结为上,熟脱次之,坚黑为上,黄色次之。
原来,我们一直苦寻的答案和“标准”,早已在这本明代周嘉胄所撰的《香乘》中有明确的描述。当然除了这些基本定义之外,还包括形状、气味、产地等大量信息,甚至在同一棵的不同部位结出的沉香也各有名称和品级。
木之本香
沉香散发的香气是其最主要的特性,但未经人工添加的天然沉香在自然状态下味道极淡,不易察觉。如果想明显地闻到沉香的味道,需将其浸泡水中再捞出。如此一来,手上的热量会令水分缓缓蒸发,才能带出明显的香味。这种香味清新淡雅,沁人心脾,不能过于刚烈刺激,否则就落了下乘。
关于产地,古籍中对沉香的品级依据产地进行了划分,主要集中在亚洲的印度、缅甸、泰国,中国的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海南也出产沉香。但不能一概而论,也不应该作为沉香品质的唯一标准。印尼香未必都差,海南香也未必都好,只不过如今市场上很多人炒作概念罢了。毕竟,自古至今,对于香这个东西,无论从外表、质地还是香气等各方面都有一个基本标准。符合标准的就是好香,而产地只能说明平均等级较高,但并不是每块都是同等水平。
既然说到沉香的等级,您也许听说过 “奇楠香”,也称伽楠香,是沉香中的极品。通常在一大块极品沉香料子中,只有可能有非常小的一部分才能算得上是奇楠,极其珍贵。其质地黑润柔软且有黏韧性,油脂含量高,香气清凉带甜、浓郁典雅,历来为皇家贵族所垄断。早在北宋时期,奇楠香就有“一片万金”之说。那这种香又是产自何处呢?
“现在大家都炒产地炒概念,市场出现很多有趣的现象。奇楠是沉香的一个档次,其实和产地没有直接的关系。好香在哪里都可能出产,只是概率高低而已。有很多海南普通沉香自称奇楠,翻几倍价格卖。反而有些马来产的沉香,实际上可以算是奇楠级别却不敢自称,就怕人家说自己忽悠。” 刘嘉祥听到笔者的发问,悠悠地说道。
刘嘉祥说起来轻松,这其实也是对藏家的考验。不同于学术研究,收藏行业和市场是密不可分的,流通环节可谓是重中之重。在買卖流通过程中,考验的就是藏家的眼力和魄力,缺一不可。如果没有过人的眼力,无法分辨藏品的品质,议价过程中就吃了大亏。即便看懂了器物,如果没有一定的魄力,一直犹豫不定,很可能也会错失良缘,将心爱之物拱手让给他人。
说到底,沉香也是木头上生出来的。尽管“香”是一个单独的门类,但也可归于木器。刘嘉湘认为,沉香可以说是木器类藏品的顶峰,较之金丝楠、紫檀来说更为珍贵。那么如此珍贵的藏品,在选购、收藏、品鉴和把玩的时候必然有诸多讲究。
“如今沉香这么贵,入门级玩家是从低到高逐步探索,还是直接从高端入手一步到位?”笔者单刀直入地提问。
刘嘉祥笑着说道:“就好像喝茶一样,从低到高还可说是逐步探索,交学费买经验,概无从高到低的道理,闻惯了高级香料,给您低档香料,闻起来跟烧柴味儿似的,您能忍受吗?品味一旦上去就下不来了,没法将就。”
细想这话,确实也有道理。不过刘嘉祥也指出,取决于品玩的不同方式,也可以从不同形态的沉香入手。
寄情于物
大块的沉香是极为难得的,往往要经百年以上的岁月才能成型。原料“随形”制成摆件,如笔筒、笔架、臂隔等,附加艺术和工艺价值,更显珍贵。整块的沉香可以观赏,可以把玩。它所散发的幽幽香气若隐若现,可以在身上留存很长时间。如果体积较小,也能磨制成珠子,串成手串或配合其它材质的珠子作为装饰。由于大块的沉香需要经年日久才能成型,所以在同样品质的前提下,体积的增长会造成每克单价成本呈几何数增加。举例来说,10克的沉香如果是1000元,20克整块沉香可绝对不止2000元,或许5000-10000元都有可能。
刘嘉祥认为盘沉香戴手套,其实完全没必要。古人把沉香制成手串、佛珠之类的,原本就是给人使用、把玩的。不过他也指出,沉香毕竟属于木器中的一种,通常“干手”盘玩比较好。如果手掌潮湿油腻,确实对盘玩木器会有一定影响。
为了保持沉香的气味不会在放置过程中过度挥发,古人通常在盘玩结束后将沉香放入锡盒中密封保存。因为铁器会生锈,铜器带有金属的异味,都会混杂污染沉香本身的味道。即便是金、银器皿,受限于当时的冶炼技术也无法保障金属的纯度,可能生锈。所以,锡成为了最佳选择。与此同时,有些讲究的玩家也会在容器内放入少量原木碎屑以保养器物,祛除异味,还原本香。
既然如此,是不是越大块的等级就越高,越值得赏玩呢?也不尽然。
沉香不仅是天然香料,自古以来就被作为礼佛的重要香料之一,它还是名贵的药材,珍稀又难求。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对沉香的药用价值作出了明确阐述:沉香,气味辛,微温,无毒。主要功效为降气温中,暖肾纳气。治气逆喘息,呕吐呃逆,脘腹胀痛,腰膝虚冷,大肠虚秘,小便气淋,男子精冷。明朝贾所学所著的一部医书《药品化义》中记载:“沉香,纯阳而升,体重而沉,味辛走散,气雄横行,若跌扑损伤,以此佐和血药,能散瘀定痛。”
刘嘉祥进一步解释道:起初,海南香农所采集的沉香大多按品级的不同进行定价后出售给药材公司。当年,大块沉水的为一级,约为每公斤150元;小块沉水的为二级;不沉的为三级。后来海南沉香的价格随着旺盛的市场需求而一路飙升,几乎比越南出产的贵了一倍有余。药材公司出于成本考量而改变了选材标准和进货渠道,不再继续收购。但当时来自中东和日本的客商却手持大量现金开始收购。在日本,沉香是香道中使用的最主要材料,而中东地区的国家则直接熏、烧香料,用途略有不同。所以最近几年,从中东回流的沉香也在市场上比较多见。
“如果您想焚香,粉末状的碎屑和边角料就可以满足要求。形状多大、造型多美,没什么意义。同一颗树上出产的沉香,无论体积大小品质如何,味道都一样,但价格可是天壤之别。”
说着,刘嘉祥拿出一个装有香碎屑的小玻璃罐。这一小瓶大约可以容纳五六克左右的香末,品级较好的,每克价格大约在1000元左右。如果方法得当,这一小瓶就够半年正常使用了。当然,如果是有耐性的玩家,又有足够的知识、手法和工具,也可以买些“香壳子”(未经处理的原木,上面零星长有小块沉香,含量较低,香层较薄),自己用香刀理香。这样一来,每克的成本也就是几百,性价比很高,玩儿起来没什么压力。
采访就这样愉快地进行着,其间也有几位客人陆续来到刘嘉祥的店中向他请教问題,托他“长眼”。其中一位看起来也是刚入门不久,聊起木器来头头是道。最终在刘嘉祥处看中一串海黄手串,简单议价后收入囊中。借着这个机会,笔者也向刘嘉祥请教了些其它木料方面的问题,而他的回答总是简单直白,不带任何修饰。
“其实黄花梨(降香黄檀)这东西不是只有海南有,越南和老挝也出。原本,古人对这东西的认知和审美是不分产地和花纹的。黄花梨就是黄花梨,谁还管你哪产的。直到后来细分了明代使用的香枝木(草花梨)和海黄,再加上现在的人为炒作,延伸出很多概念,用产地区分了价格。”刘嘉祥接着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西洋朝贡典录校注——东西洋考》,其中明确记载了各类“进口”商品的税费:
“万历四十三年:奇楠香,每斤税银二钱四分二厘。沉香,每十斤税银一钱三分八厘。紫檀,每百斤税银五分二厘。降香(黄花梨),每百斤税银三分四厘。檀香,成器者每百斤税银四钱三分二厘,不成器者每百斤税银二钱七厘。”
笔者立刻注意到,在这些商品税费的记载中,奇楠香的是以斤计算,而沉香是以十斤计算,至于紫檀、黄花梨和檀香甚至象牙等,均是以百斤计算,可见他们的价值区别极大。其中,紫檀价格又远高于黄花梨,这倒是和现在的市场状况有些不同。
“紫檀自古以来就比黄花梨贵,只不过现在黄花梨的量比较少,所以价格也炒起来了,毕竟物以稀为贵嘛。”刘嘉祥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同时他也提醒笔者,黄花梨本身具有降血压的药用价值。所以如果家里的老人身体虚弱,睡在黄花梨制成的床上可能会加重病情,不宜使用。
“那其它木材呢?市场上的崖柏、黄金影以及各类楠木不是也挺火的吗?”笔者继续追问道。
“这些好多是炒出来的,没什么意思,千万别乱追。比方说崖柏,那东西以前是做黄肠题凑的,说白了是墓里用的东西,现在很多人却拿它做家具。要是为了它的香味,柏木类其实都有香气,何必非要用崖柏呢?金丝楠也是。以前用的都是金丝铁线的老楠木,又结实又漂亮。家具毕竟是实用品,您用现在的水楠木做,那东西软的恨不得用指甲一抠都能掉一块儿,怎么用啊?”说罢,刘嘉祥无奈地耸了耸肩。
清早期,沉香山水人物笔筒。清早期,沉香寿星笔架,目前市场价约40万至50万元。
他认为,没有文化底蕴和历史根源的炒作最终都只是昙花一现。古人玩了上千年的东西,早已定下了成熟的规则和标准。如今即便资源情况和市场状况大不相同,但基本审美和价值观始终是不会改变的。新入门的藏友一定不能听商家“讲故事”,而是应该多多学习,先弄清标准。之后只要符合标准的,无论新物件老物件何处,好东西终究是好东西,看准了下手就没问题。
此次采访刘嘉祥,笔者深切感受到他作为古玩行业“过来人”的荣辱不惊和大巧不工。这种对藏品鉴赏和市场分析方面的成熟、老练心态与他的实际年龄形成了强烈反差。当笔者问他将来的打算时,他的答案也很有意思:
“我还是决定尽自己之力为香文化做一些事情,我一直在钻研传统的合香香方,并依照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古方进行制作,根据其中不同的药材选择,每种都有各自的特点和功效。这些合香通过调配和发酵后可揉搓成丸或压制成饼,经由熏制或焚烧使用。制香所使用的原材料绝大多数都可在药店中抓得,加入少许沉香作为主料即可使用。”
“焚香的作用与乐趣,明代文学家屠隆描述得最为贴切:香之为用,其利最薄。物外高隐,坐语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悦神。四更残月,兴味萧骚,焚之可以畅怀舒啸。晴窗塌帖,挥尘闵吟,温灯夜读,焚以远避睡魔。谓古伴月可也。红袖在侧,秘语谈私,执手拥护,焚以熏心热意。谓士助情可也。尘雨闭窗,午睡初足,就案学书,啜茗味淡,一炉初热,香蔼馥馥撩人。更宜醉筵醒客。皓月清宵,冰弦曳指,长啸空楼,苍山极目,未残炉热,香雾隐隐绕帘。又可祛邪辟秽,随其所适,无施不可。”
弗兰克·卡彭特(Frank G. Carpenter,1855-1924年),从事旅行与世界地理写作的美国作家。他的作品多以文化人类学和地理知识见长。本组照片选自弗兰克及其女儿弗朗西斯(1890-1972年)拍摄和收集的照片作品集。
左:京杭大运河苏州段,拍摄于1925年间。运河两岸是各种面粉厂、棉纱厂、丝厂和榨油厂,可谓商贾云集。土地价值在很短的时间内上升,沿河走水路可以直达吴淞。右:用独木舟将香蕉运送到运河沿岸。拍摄于巴拿马运河,1890-1923年间。香蕉是巴拿马便宜且产量丰富的食物,它与橡胶、咖啡、椰子、蔗糖、烟草一样都是重要的贸易商品。
作者:向东
来源:世界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