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这位政治强人对俄罗斯意味着什么?

普京手握大权长达20年,俄罗斯为何没有崛起,没有复兴?

从俄罗斯及普京身上,我们可以发现多重悖论:

一是克里米亚效应悖论。

克里米亚效应悖论是普京的内政外交悖论。普京通过战争、军事及政治威慑获得内部的民众支持,但却恶化了外交环境。换言之,普京在内政上越成功外交上就越被动,越是实施威慑外交越容易获得民众的拥护。

今年6月,俄罗斯新冠肺炎感染人数累积超过60万,疫情处在失控边缘,但普京在莫斯科如期举行大规模阅兵。普京试图再次制造克里米亚效应,以纪念卫国战争75周年胜利大阅兵,提振个人威望,为接下来几天的修宪公投拉票。当然,普京的自信在于,他敢于面对修宪公投,敢于参加普选竞争。

车臣总统拉姆赞·卡德罗夫呼吁任命普京为俄罗斯的终身总统,他说:“最重要的是,我总是说,我们必须选举普京为终身总统。现如今,谁还能顶替他?没有一个世界级的政治领袖可以。我们应该感到自豪。”

民族主义外交越强硬,民众越支持普京;外部压力越大,欧美封锁越严重,民众越渴望普京的强硬领导。俄罗斯的内政外交悖论导致俄罗斯进入了死胡同。

如此,俄罗斯在任何阶段都处于“特殊时期”,任何时候都需要政治强人。俄罗斯似乎已经离不开普京。这次修宪,普京再次强调,俄罗斯需要强有力的领导,并打出“先人的爱国主义”旗号。他敦促所有的官员不要为他寻找继任者:“我们需要好好工作,而不是寻找继任者。”

克里姆林宫办公厅副主任说:“没有普京就没有俄罗斯”。作为一国元首,普京的个人成就大于国家成就,这恰恰是问题所在。在某些历史时刻,一个国家需要政治强人。若一个国家长期需要政治强人,那无疑是一种悲剧。问题是,俄罗斯人并不清楚,到底是俄罗斯需要政治强人,还是政治强人制造了这种需求。

根本上来说,俄罗斯缺乏国际关系的压舱石——国际贸易。俄罗斯人没有真正参与到经济全球化之中,俄罗斯与世界缺乏广泛的、深度的、涉及到每个人利益的国际经贸关系,其外交关系容易被政治强人的政治需求以及俄罗斯民众的民族情绪所左右。

所以,内政外交悖论是普京及俄罗斯人共同创造的。这是普京长期把持大权的重要原因,也是这个国家陷入困局的原因。

二是俄罗斯式民主悖论。

这次修宪旨在延长普京的政治生命。本届总统的任期在2024年结束,普京的政治生涯再次面临挑战。是否再次上演“王车易位”?是否修宪直接废除总统任期?

这次,普京否决了以上两种方式,专门为自己的政治生命而修宪:现任总统任期归零,等新宪法生效后,可以再竞选总统。如果普京再次当选,他或许能够掌权到2036年。这将使得普京的领导任期超过斯大林,成为名副其实的“终身总统”。

然而,俄罗斯人一手成就了“普京大帝”。这是民主制度的悲哀吗?

俄罗斯从法律上继承了苏联的遗产,但俄罗斯的制度与当年的苏联截然不同。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推动了民主化改革,不过普京认为,当时的民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民主。2002年普京指出:“(俄罗斯)过去的那种‘民主秩序’只是对极少数寡头有利……经历了 10多年激烈的变革,俄罗斯社会还处在‘过度阶段’。”

在欧洲的传统里,民主是一个贬义词。欧洲学者及贵族更倾向于英国保守主义(自由主义),将民主视为雅典式民主,或直接称为“多数人的暴政”。美国的立国基础是民主制度,但最初,开国者们对民主也缺乏信心,在道路上为法国马首是瞻。

然而,法国大革命时,革命党竟然将法王路易十六的头颅砍了下来,把美国开国者吓坏了。之后,杰斐逊等人开始摸索属于美利坚的民主制度。真正为民主正名的是美国的宪政民主,基于宪政及三权分立之下的民主。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目睹了大革命的残酷,批判和贬低民主。后来,游历美国后,托克维尔改变了想法,写了一本《美国的民主》。

所以,民主不是简单的“民选”,更不是“多数人的暴政”,而是一系列的制度安排。俄罗斯式民主仅仅停留在民选层面,其悖论是屡次为普京的政治需要而修改。

俄罗斯式民主是超级总统制下的民主。叶利钦主导的俄罗斯宪法确立了总统制,总统权力很大。普京利用强大的总统权力提升政治影响力,将自己塑造成为“政治强人”,进而两次三番地为其延长任期而修改宪法。即便修改宪法是全民公投,以普京的权力也能如其所愿。比如,修宪公投前的大阅兵、发动战争都可为其拉选票。

真正的民主是宪政制约的民主。美国也是总统制,美国总统的权力表面上很大,但其实处处受制,这是美国宪法规定的。美国总统无法将自己塑造为“救世主”,对选民的选票影响有限。

宪政民主的含义是宪政是民主的前提,宪法不可以随意修改。比如,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规定:“国会不得制定关于下列事项的法律:确立国教或禁止信教自由;剥夺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或剥夺人民和平集会和向政府请愿伸冤的权利”。国会是一种民主代议制,但并非投票就什么都能干,以上这些权利连民主投票都不能剥夺。

而俄罗斯则恰恰相反。当然,欧美国家对俄罗斯长期封锁,经济低迷,反对党对普京施压,这次修宪普京不得不考虑扩大国家杜马的权力。

长期来看,政治强人若没有强大的经济支撑,其权力难以维系。可悲的是,政治强人可能会倒台,但强人政治长期存在。

三是俄罗斯式市场经济悖论。

2019年俄罗斯的经济总量仅1.61万亿美元,仅相当于中国广东省;人均GDP则与中国差不多。俄罗斯经济结构单一,以石油、能源及重工为主,商品经济落后,私人企业弱小。中小企业占俄罗斯经济总值的比重只有15%。

俄罗斯的市场经济并不成功。有人说,普京领导经济的能力,还不如中国一个地方招商局长。很多中国人颇为费解,俄罗斯发展市场经济几十年,为何连基本的生活商品都如此匮乏?俄罗斯的民营企业为何没有像中国一样发展起来?国际资本不投资俄罗斯,还是俄罗斯人不够勤劳?

有人将俄罗斯的经济问题归结为资源诅咒,也就是“荷兰病”。所谓荷兰病,就是出口初级资源,如石油、天然气,导致其它产业衰落。当年普京逮捕了俄罗斯首富、石油大王霍多尔科夫斯基,进而控制了石油产业。但国有石油对俄罗斯私人经济的挤出也是有限的。

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俄罗斯自由市场的兴起?

国际封锁是俄罗斯经济低迷的直接原因。从根本上来看,俄罗斯缺乏自由市场兴起的土壤——企业家精神及竞争意识。

苏联实施了半个多世纪的彻底的计划经济,几乎所有的俄罗斯人都纳入了计划分配的体系之中,三代以上的俄罗斯人都在“铁饭碗”中生存。这基本上消灭了俄罗斯人的企业家精神及竞争意识,缺乏上述所说的勇气与责任的个人意志品质。

中国虽然也实施了计划经济,但是时间短,覆盖面有限。中国广大农村及城乡结合部,没有像城市一样纳入计划体系。中国的改革开放突破正是从农村(家庭联产承包)开始,改革开放的第一代商人出自农民群体(如年广久),第一代私人工厂的工人也是农民工(如“外来妹”)。计划经济未覆盖的农村及城乡结合部,保存了企业家精神和竞争意识生长的土壤。

反观,中国有些地方,时至今日,人们都拒绝自由竞争,热衷于“铁饭碗”,难出一个企业家。俄罗斯的情况要比这些地方严重得多。

俄罗斯式市场经济的问题,本质上是俄罗斯的个人意志品质极度稀缺。如果一个国家始终都在呼唤政治强人,说明这个民族的个人意志是脆弱的。民者,国之本。民弱,国何以强?这就是强人悖论。

文 | 智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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