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袋熊又名考拉,是澳大利亚特有的一种有袋类动物。凭着孩童般的身体比例与泰迪熊般的可爱脸庞,考拉不仅是澳大利亚国宝级别的物种,同时也深受各国游客的喜爱。不过广受欢迎的考拉其实也曾有段悲惨的过去,二十世纪初,考拉被大量捕杀,这种人畜无害的动物一度被逼到灭绝的边缘。
随后经过几十年的种种保护措施,考拉的种群数量总算回暖并逐渐稳定,然而昆士兰州和新南威尔士州的考拉数量近年来由于栖息地破坏而急剧下降,已被这两个州列为易危物种,因此,对这些种群进行长期监测并调查各种可能会威胁考拉生存的死亡因素,对考拉的保护工作至关重要。
考拉
这项工作在位于昆士兰东南部的莫顿湾铁路线附近取得了一些成果,学者罗宾斯等人对当地的503只考拉进行了为期四年的无线电遥测监控。2013~2017年间,他们运用全球定位系统追踪并及时回收了293只考拉的尸体,通过尸检研究人员最终得以确认这些考拉的死因,他们发现,当地的一种大型无毒蛇——地毯蟒比预想中更加频繁地捕食考拉。
昆士兰东南部的地毯蟒属于地毯蟒6个亚种中的沿海亚种,同时也是体型最大的亚种。根据学者费恩2001年的调查,沿海地毯蟒成年雌性平均头体长为1.76米,成年雄蛇平均1.81米,换算成体全长大概2米出头,平均2~3公斤重,最大个体超过4米,体重可达11公斤。相比之下,昆士兰的成年雌性考拉平均4.45公斤,成年雄性平均6.45公斤。
地毯蟒的体型
习性方面,地毯蟒属于半树栖蛇类,是专职伏击的掠食者,通常在夜间更为活跃,在温暖的月份地毯蟒会显著增加地面活动的时间。而考拉同样主要在夜间活动,为了从一棵树移动到另一棵树上,它们必须经常下到地面。
此外,考拉和地毯蟒的分布范围有很大的重合,理论上地毯蟒可以说是对考拉威胁最大的蟒蛇,没有之一。通过这些对比,我们不难发现两者在野外确实存在着互动的可能性,不过具体怎么回事还得往下看。
地毯蟒绞死大量考拉,但多数时候白忙一场
在调查期间,总共有21只考拉(12只雌性,9只雄性)被地毯蟒杀死,占据考拉总死亡率的7.2%。如果只算本土掠食者所造成的死亡例子(173例),地毯蟒占据的比例为12.1%。在所有掠食者中,地毯蟒造成的死亡率仅次于澳洲大陆上最顶尖的掠食者——澳洲野狗(51.88%),远远超过了家犬(2.73%)。显然,地毯蟒的捕食是造成考拉死亡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考拉的死亡率
地毯蟒对考拉的捕食与地点显著相关,捕食事件中有多达17次(80.9%)是发生在铁道走廊的西边,靠近淡水河岸植被的灌木丛。同时,地毯蟒的掠食也有着明显的季节性变化,夏季的蟒蛇是最活跃的,捕食了15只考拉,而冬天则完全没有。温度是极为重要的影响因素,调查显示,地毯蟒对考拉的捕食全都发生在日间温度超过24摄氏度(温度范围24.7~31.6摄氏度)的日子,可见这个温度下的地毯蟒相当活跃。
地毯蟒捕杀考拉的时间分布
学者发现,21个地毯蟒捕食的例子中,只有8例蟒蛇最终吞下了考拉,另外13例中,考拉窒息而死,然而蟒蛇在尝试吞食后放弃了猎物。在调查过受害者的年龄和体重后,这种现象的产生原因不难解释。数据显示,被吞下的8只考拉年龄在11.5个月~14个月之间,体重只有1.3~2.9公斤,而那些未被吞食的考拉年龄范围是10.5个月~13岁,体重则是1.3~7.2公斤。
年纪轻、体型小的考拉更容易被地毯蟒吞噬,其中6只被吞掉的考拉体重不足2.6公斤,相对的,未被吞下的考拉往往体型较大,只有3只低于2.6公斤。因此,考拉的年龄和体型决定了地毯蟒最终能否吞下猎物。
地毯蟒捕杀的考拉资料一览
在哺乳动物中,考拉的哺乳期算是比较长的,小考拉6~7个月大才能从母亲的育儿袋中出来,但是要彻底地断奶得等到大约一岁,这期间它们会非常的脆弱。在考察期间学者们发现有3只不到一岁的小考拉和它们的母亲一同被地毯蟒杀死,此外有31只刚从育儿袋中出来的幼崽(6~10个月大)走丢,这些小考拉要么还太小不适合遥测标记,要么尚未被捕捉标记,所以它们的命运是不得而知的。考虑到上文的一些捕食证据,我们不妨做出合理的推测,其中的一些小考拉有可能已落入地毯蟒的口中。
另外,研究者也观察到了一次地毯蟒针对考拉的捕食尝试,一只亚成年雌性考拉在被地毯蟒抓住时从树上掉了下来,被研究人员带回了救助站,经检视,考拉右前肢的伤口中还嵌着2颗脱落的蟒蛇牙齿。这只幸运的雌性考拉几天后顺利恢复并被放归野外。
地毯蟒为何频频向无法吞下的成年考拉出手?
前文我们谈到,在2013~2017年这四年间,在所有死亡的考拉中,大约有7.2%的个体要归咎于地毯蟒的捕食,此外,一些失踪的幼年考拉和即将扩散的亚成年考拉,也被推测死于地毯蟒。由此可见,地毯蟒捕食造成的死亡率是不可忽视的。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有21只考拉被地毯蟒杀死,但只有8只(38%)被吞食,62%的情况下地毯蟒最终放弃了猎物。被吞下的8只考拉无一例外都是未成年个体,平均体重只有2.14公斤,而其余13只受害者平均重达4.13公斤,约有一半是成年个体,猎物体重上的差异造成了地毯蟒对猎物处理方式上的不同。
过去的文献从未记载过地毯蟒杀死猎物但最终未能吞下的例子,这种“浪费”行径或许在野外曾经出现过,但想必是极为罕见的,因为消耗大量能量甚至冒着受伤风险去攻击体型大到无法吞下的目标,理论上应当是蟒蛇极力避免的。然而,本文中的地毯蟒却在62%的案例中攻击了那些根本无法吞下的考拉,考虑到成年考拉被攻击后具备一定的反击能力,有可能在对抗中咬伤或抓伤地毯蟒,蟒蛇频频向成年考拉出手绝非明智的选择。
学者费恩2001年发表的一篇文章揭示了昆士兰东南部地区地毯蟒的猎物选择倾向。1994年2月~2000年9月,费恩和他的团队在市区和郊区采集了258条地毯蟒,他们测量了每条蟒蛇的体长和体重,同时也记录了74条蟒蛇腹中的猎物种类和大小。
地毯蟒
费恩发现,当蟒蛇体型增大,它们摄入的猎物往往也随之变大,幼蟒主要捕食小家鼠和小型鸟类,成年地毯蟒则倾向于捕食更大的哺乳类和鸟类。此外,地毯蟒选择的猎物体重通常明显低于自身,鸟类猎物大约只占蟒蛇体重的12~16%,哺乳类猎物的相对比例为23~30%。当地毯蟒的体重超过2公斤,它们不再以小型猎物为食,开始专注于较大的目标。
地毯蟒哺乳类和鸟类猎物的相对体重
猎物的相对比例随着蟒蛇体型的增大也有变化,但这种变化模式较为复杂。对最小的那部分地毯蟒来说,大多数潜在猎物相对蟒蛇自身都很大,因此这些小蟒蛇的猎物比例相对较大;中等大小的地毯蟒可选择的猎物范围更为广泛,它们会消耗各种小型和中型猎物,猎物的比例相比小型蟒蛇有所下降;而大型地毯蟒则专注于捕食大型猎物,猎物比例回升并超过小个体。
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地毯蟒捕猎和吞噬猎物的极限比例都是由大型个体创造的,有1例接近1:1的比例,另有2例猎物超过了蟒蛇自身大小,最高纪录是一条1.6公斤的雌蟒吞食了一只2.3公斤的鸭子,比例达到了1.44倍。
地毯蟒头体长相对猎物体重的比例
费恩的研究告诉我们,地毯蟒捕食的猎物绝大多数都不到自身的一半大小,这和我们之前的推测是吻合的,蟒蛇通常不会在太大的猎物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不过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学者在研究地毯蟒食性时采取的途径是检视胃容物,数据全都来自成功吞噬的案例,而由于实际操作上存在的种种困难,那些吞噬失败的例子并没有被充分地收集与研究,因此接下来还得讨论这类例子的发生率和可能的原因。
切回正题,为何地毯蟒面对考拉的表现如此激进,多次选择无法吞下的考拉做目标呢?研究人员有两个推测,第一是地毯蟒在某些例子中根本无法确定考拉的大小,对于机会主义的伏击掠食者来说,这似乎也说得通。这样看来,蟒蛇在野外错判猎物大小导致最后吞不下的情况可能比预想中要多,毕竟被蟒蛇绞杀后丢弃的猎物从外表上看仍是完整的,不仔细查看的话恐怕很难知道这是蟒蛇所为,因此一些类似的例子可能会被忽视。
第二个可能的原因是,该地区可能缺乏其它的猎物,这可能会迫使地毯蟒不加选择地向较大的考拉下手。
翻看过往的文献,我们几乎见不到对地毯蟒捕杀考拉的记载,而这次研究首次证明了地毯蟒捕食对考拉死亡率的显著影响。其中原因其实不难解释,尽管澳大利亚有不少考拉种群,但很少能像昆士兰东南部那样使用无线电遥测技术对当地的考拉进行细致广泛的监测与研究,因而大部分地区实际上无法在种群水平上准确量化各种死亡因素。
如今考拉虽无灭绝之虞,但两州种群急剧下降
今天,全澳大利亚至少有十万只野生考拉,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安全地说,考拉已经远离了灭绝之虞。然而,尽管不必担忧物种层面的灭绝,但区域灭绝的风险仍需重视。2012年,鉴于昆士兰和新南威尔士的考拉数量分别下降了40%和33%,澳大利亚政府将这两个州的考拉列为易危物种。数年之后形势更为严峻了,世界自然基金会2017年的一份报告显示,昆士兰的考拉数量每一代下降了53%,新南威尔士则减少了26%。
昆士兰和新南威尔士的考拉数量为何急剧减少?人类和山火都需要负一定的责任。首先,人为因素极大地破坏了考拉的生境,大量的栖息地消失了,剩余的则被切割、破碎化。造成如此局面的主要因素是砍伐,澳大利亚一直是森林砍伐大国,2000年该国的森林砍伐率高居世界第五,仅一年就整整砍掉了564800公顷森林。如此经年累月的大规模砍伐使得考拉的分布范围相比欧洲人登陆前缩小了50%,其中昆士兰州的情况尤为严重,当地的考拉种群自然会受到很大威胁。
其次,昆士兰和新南威尔士历来是山火肆虐的重灾区,原本当山火烧死某片区域的考拉后,其它地区的考拉种群能够顺着连续分布的栖息地迁入该地填补空缺,然而当栖息地由于人类活动而碎片化,山火灼烧后的树木会长出新芽,但是考拉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随着这两个州考拉数量的持续下降,当前应当对各个种群进行遥感监测研究并收集可靠的死因数据,不仅仅涵盖地毯蟒这一类的自然捕食,这些研究数据还能有效揭示各种威胁考拉生存的不利因素,对考拉的种群生存力分析与保护管理计划的制定都是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