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地球”的垃圾生意
绿色地球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绿色地球”)与成都市锦江区的合作,要追溯到2011年,那时政府试点垃圾分类,投入400万元购买为期3年的服务。
“绿色地球”赢得政府合同的原因是,它承诺到2014年服务8万居民用户,引导居民垃圾分类。
这么久过去了,“绿色地球”因成都的实践,被住建部评价为“垃圾回收分类做得最好的企业”。这个貌似“垃圾换商品”的模式,实质是背后链条的建立以及政府购买的支持。
当然,“绿色地球”也确实完成了政府自己“干不了”的事情。
废品积分账户
成都市锦江区一个住户过万的小区内,每周日都有上千居民提着捆叠得整整齐齐的硬纸壳、或装满可口可乐瓶的袋子,排队等在称重器旁。
专门制作的称重器,仪表盘可以输入居民的门牌号,称重后自动折算成积分:1公斤塑料兑换30个积分,1公斤报纸兑换12个积分,1公斤织物兑换4个积分,1公斤玻璃兑换1个积分……
然后,居民就可以在旁边用积分兑换肥皂、洗衣液、抽纸、垃圾袋等物品。
除了周日集中称量,饮料瓶、利乐包及易拉罐等可以投入每家日常设置的回收箱中,它们可以通过读取二维码计算出重量,直接把积分转到住户的账户中。
算起来,60积分可以兑换20个垃圾袋,90积分可以兑换一块透明皂,1200积分可以兑换一袋洗衣液,1300积分可以兑换一只电水壶……除了当场兑换,也可以在“绿色地球”的网站上兑换,而且积分不会失效。
“这些废品的回收基本上是比照市场价格来的,但我们不想把它变成买卖关系。”“绿色地球”总裁汪剑超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
他说:“任何一个商业模式,包括嘀嘀打车,最初都是靠奖励、补贴来改变人们的习惯。”
2008年,因为“国内的垃圾围城已经看不下去了”,几个有着国外生活经历的年轻人来到成都,谋划一件“很小的大事”——采用积分兑换实践垃圾分类。
“绿色地球”副总经理兼创始人之一李力告诉本刊记者:“我们借鉴的是当时美国特别火的一家名为‘再生银行’(Recycle Bank)的公司的运作模式。”
“绿色地球”设计的“再生银行”中国版是将银行卡变为更易操作的积分账户。
尽管有成功先例,但早期“绿色地球”运营十分艰难,濒临破产。一度,“绿色地球”的创始者一个接一个离开,但李力坚持了下来。
回收链条的建立
“我们不停地给政府灌输垃圾回收积分的理念,但2008年这个理念还很超前,政府工作人员完全听不懂为什么要去做。”李力说。
直到2011年,锦江区政府才抱着尝试心态招投标,购买企业服务,选择了“绿色地球”。“那也是相当大胆的。”汪剑超回忆。
在获得政府购买之前,他们需要到小区逐一谈判入驻事宜。刚打开电脑里的PPT,“就被人请走了”,很多小区物业管理人员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由于“绿色地球”还需要手机号作为计算积分的凭证,住户会很警惕:“你们是不是骗子,要手机号干嘛?”
不过从2011年开始,已经有小区主动找到他们,要求他们帮忙做垃圾分类。
“小区物业都知道这是一个趋势,垃圾分类迟早要推行,与其自己花精力去做,不如直接找我们,人的意识是不断提升的。”李力说。
由于初期废品量少,“绿色地球”一个月只能收到一两吨可回收物,与对接企业谈判时并没有议价权。
后期,在获得政府采购后,他们回收的垃圾越来越多,才能与华侨凤凰纸业——成都最大的纸厂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判。
“我们与终端的结合比较紧密,厂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量大的基础上如果可以去掉中间商环节直接合作,就能节省大量资金。”李力说。
也是因为规模的原因,经过精密的测算,“绿色地球”决定主要采用人工分选线节省效率,“如果将来规模进一步扩大,会考虑采用一些半自动分选设备,比如,可以直接把金属吸附出来的设备。”
现在“绿色地球”每月回收量已经超过200吨。
有了垃圾,还需要对接商品提供者。“绿色地球”起初都是到麦德龙等超市采购用于积分兑换的产品。
他们也和银行谈过合作,因为有“再生银行”的先例,银行都比较认可这一理念,但评估后依然觉得“规模不足。”
“量上来以后,为了扩大消费群体,一些厂商会让代理商给出最优的价格,并免费给一些新产品。有些厂商主动找我们合作,比如最近民生银行就想把银行的服务和‘绿色地球’的服务结合在一起,做一个‘绿色梦想计划’的联名储蓄卡。”李力说。
办理过这种储蓄卡的家庭,拿出垃圾会获得多一倍的积分,兑换物品也可以扩展为全家福照片或是为孩子生日定制特别礼物。
2008年至2014年8月,“绿色地球”覆盖了锦江区113个小区、6.51万住户,居民参与率达50%,回收处理再生资源2649吨、发放3992万积分,已经兑换2790万积分,发放总价值150万元的礼品15.6万件。
低附加值垃圾怎么办
无论是周日的集中“收购”,还是日常回收箱中的成果,都会运到“绿色地球”专建的露天垃圾场。
垃圾场内异常整洁,纸和纸、塑料与塑料、金属与金属整齐扎堆。分拣前,工作人员先将回收箱中的垃圾扫描录入,最终在流水线上分类,再对接到正规的再生资源厂家。
比如纸张,它将在几天内被送往造纸厂进入打浆机,得到重生。如果垃圾分得不好,在录入身份时工作人员还会做记录,之后由“绿色地球”的客服人员专门给住户打电话,进行指导。
这就是“绿色地球”的回收体系。“它打通了小区、垃圾分拣线、垃圾大宗回收、商家合作整个链条。特别是对于那些低附加值的东西。”汪剑超表示。
按照他的说法,可回收垃圾其实可以细分为四类。第一类,有人卖、有人收;第二类,有人捡、有人收;第三类,可回收、没人捡;第四类,有价值、没回收。后两类的比重甚至占到可回收垃圾总量的15%,大多数只能被焚烧填埋。
“收破烂的人只喜欢收高附加值的东西,附加值低的由于没人收,后端的产业也不发达。但这部分可回收物,我们必须接手。”李力说。
他们分析,可回收物附加值低,一部分是材料本性决定。“比如玻璃,在我们的渠道里会亏损,对接一些铺装地面的装饰材料厂家后它的价值会变高。”他解释说。
另一些则是因为收购渠道少,没有形成规模效益及后端产业链。
然而,低附加值垃圾只要累计到一定数量就可以对接有效的渠道处理。比如牛奶盒在成都本地最高可以卖到800元一吨,在上海却是1800元到2000元。当成都的牛奶盒积累到一定数量时,上海的公司就愿意接手。
几年来,绿色地球共回收低附加值回收物1828吨。“只要量稳定,总会有办法。后端厂商没动力建厂的根本原因,是前端那些收废品的人没有动力收。”李力说。
为什么交给企业
“由于政府相关部门人力有限,当政府将部分服务转包给企业后,可以用更少的钱最大限度地发挥企业的主观能动性。”汪剑超说。除了低附加值产品的回收办法,为了提高用户体验、激发用户垃圾分类的积极性,“绿色地球”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
比如“绿色地球”的可回收垃圾桶,为了吸引人投放,不仅有超大容量,而且色彩绚烂、形状可爱,兼具防翻检和防偷盗功能。
垃圾一旦投入,除了清理人员,其他人几乎无法从这个箱子内再掏出垃圾。垃圾桶上,还贴有分类标准、投放程序、积分兑换时间表等温馨提示。
“我们以前就傻傻地放个桶在院子里,也没什么人来投,可回收物也老是被偷走。这个新式垃圾桶算是第三代了,我们还为此申请了专利。”李力说。
这些举措,与政府过去设在社区的回收垃圾桶大不相同。
其实政府的短板非常清晰:人手不够,分类垃圾往往属于固废处理的处室,几个人根本无法专心应对。
也曾有政府部门购买了大量宣传册、冰箱贴,用完一次全部废弃。
更关键的是:企业要找盈亏平衡点,更要考虑效率、成本、结果,以及政府的考核,种种约束之下,有动力和动机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这也是市场经济的一个主要特征,只不过过去很少有人觉得,它可以用来处理垃圾。
一个例子是,汪剑超他们还通过数据化管理为自己设定了几个关键的业务指标。“比如,上星期多少用户参加了回收,一周回收总量有多少,多少用户的分类是合理的……有了这份数据统计和分析,一旦发现某小区回收活跃度下降,我们就会去了解情况、解决问题。”
“实际上,垃圾分类在2011年前,各个城市都是政府自己做,很少有社会力量大规模参与,更不要说直接购买社会服务。”他说。
汪剑超认为,“如果政府自己花钱,得到的结果很可能是一年花500万元,换了一批桶,打了一些垃圾分类的宣传横幅,具体效果怎么样很难说。而如果交给企业,就能花更少的钱,达到更好的效果。”
作者:姚玮洁
来源:《瞭望东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