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可以请人扮演配偶、亲人、伙伴……
金钱也许不能买到爱情，但在日本，花钱可以营造出爱情的假象。36岁的石井裕一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他的工作正是“变成其他人”，在他接受过的任务中，他曾扮演过丈夫、父亲，甚至是葬礼上的哀悼者。
石井裕一8年前成立了一家名为“浪漫家庭”（FamilyRomance）的公司，专营“家人租借”服务，公司现在拥有800名职员，从婴儿到老人，几乎可以满足一切身份的设定需要。石井裕一認为，“浪漫家庭”可以帮助人们应对一些生活中令人无法忍受的问题。他认为，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今天，人们日益与世隔绝，在情感上缺乏依赖，这将为他的公司以及其他同类型的企业带来指数级的业绩增长。
石井裕一在接受采访时，讲述了自己的一些亲身经历，以及自己对相关事情的一些看法。
“你准备好维持这个谎言了吗？”
石井裕一第一次扮演他人生活中的角色，是为了一个朋友。朋友是单身母亲，有一个儿子，当时日本的一所私立学校因为他没有父亲而拒绝了他的入学申请。石井裕一想挑战不公平的日本社会，所以假扮成孩子的父亲。不过最后失败了，但这件事启发他创办了“浪漫家庭”公司。
石井裕一第一个成功扮演的角色仍然是一位父亲，他成为了一个12岁小女孩的父亲。小女孩与妈妈相依为命，因为没有爸爸，在学校常被同学欺负。于是单身妈妈雇用他来当孩子的父亲，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扮演女孩的父亲角色，至今已经8年了。如今，女孩刚从高中毕业，她一直以为石井裕一就是她的亲身父亲。当被问及有没有考虑过女孩知道真相后的感受时，石井裕一表示，女孩的妈妈并没有打算告诉她实情。
“我想她会十分震惊吧，但如果客户没有透露真相，我就必须无限期地继续扮演这个角色。如果女儿结婚了，我必须在婚礼上扮演父亲，然后我必须成为祖父。所以，我总是问每个客户，‘你准备好维持这个谎言了吗？’这是我们公司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
这里边存在着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真相的风险。所以石井裕一规定，公司里每个人最多只能同时扮演5个角色，这不仅仅是为了保密，也是考虑到每个人的精力——客户总需要一个理想的“丈夫”、理想的“父亲”。
“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我不能凶她”
在挑选合适的人选之前，公司会让客户先填写一张关于自己喜好的表格：发型、眼镜、胡子……喜欢优雅的还是休闲的？想要深情的还是严厉的？希望对方健谈还是表现得不耐烦？这些都可以选择。那个女孩的妈妈的要求是“和蔼可亲的父亲”，不会大喊大叫，并且能够给予孩子明智的建议。因为，她与前夫的婚姻中充满了家庭暴力，最后离婚收场。
“我在现实生活中没有结过婚，没有孩子，所以一开始不能明确定位角色，于是我看了很多关于父亲的电影，通过看电影来培养角色性格。”石井裕一说道。
扮演父亲的时候，他会和客户一起出去吃饭、去迪士尼玩，每月还会去一次新宿购物。石井裕一的演出费用是每4小时2万日元（大约1181元人民币），外加一些额外费用，大概要200美元（1321元人民币）。
“女孩会问我为什么不能经常见面，我编了个谎言，告诉她我有了新的家庭。”石井裕一说道，“她十几岁时非常叛逆，因为在学校被同学欺负，所以她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她跟她妈妈的关系也不好，但却很依赖我，她会跟我倾诉，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发脾气，但我从来都不会吼她——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我不能凶她。”
被问及扮演父亲的8年里，他有没有动情，跟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是单纯表演，还是将自己当做她真正的父亲，石井裕一坚持认为那只是工作，“我不是一天24小时都作为她父亲而存在，当然，每次要离开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有些难过。”
石井裕一经常扮演父亲的角色，每次要离开时，孩子们都会问他，“为什么你一定要走呢？”这时候他就会感到内疚，因为自己欺骗了他们。工作结束后，他回到孤独一人的家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一瞬间他感到很彷徨：此刻的自己，是“石井裕一”，还是其他人？没有答案。只有跟自己真正的家人待在一起时，石井裕一才感觉到那是真正的自己。然而搞不好自己的家人也是雇来的呢？石井裕一笑了笑，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了。
石井裕一有时会梦到自己的客户，小女孩在梦里也是在哭泣着问他为什么离开。不同于现实，在梦里石井裕一会告诉她真相，跟她说自己其实是“浪漫家庭”公司的演员，并不是她真正的父亲。然后他看到她张开嘴巴，接着就醒了过来。
“我很害怕听到她的答复。”石井裕一说道。
代人挨骂、道歉
在日本文化里，人们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某个人在工作中犯下错误，于是去公司向老板道歉，并且不停鞠躬，这也是石井裕一扮演的角色之一——代替当事人道歉。通常，他会跟真正做错事的工薪族一起去见公司老板，用那个人的身份向老板下跪道歉，接受老板的责骂。“当老板红着脸指着你破口大骂的时候，感觉十分不好受，而那个真正犯错的人就站在一边看着，那种时候可真想指出罪魁祸首，告诉骂我骂得正欢的人，‘那个家伙才是做错事的人！’”石井裕一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代替道歉的角色——在婚姻中，帮助妻子欺骗丈夫，证明自己的“清白”。在日本，丈夫通常在怀疑妻子有外遇对象后都会要求与对方当面对质，而这时候外遇对象往往早就跑了，然后妻子就会找到“浪漫家庭”公司。
“浪漫家庭”公司有应对任何情况的手册，工作人员会通过心理学来分析确定采取什么方案可以获得最佳结果。在这个案例中，标准战略是假扮成黑社会成员，这样一来，即使丈夫想揍人也不敢出手，还能顺利完成道歉的任务。
有时候，还需要扮演别人的男朋友，和女性约会，这些女士大多50多岁，现在30多岁的女性也越来越多。当然，他们的约会不会涉及到“性”，这些女性更多是想体验一下与年轻男子约会的感受，想重返青春。
“比起擁有一个长期情人，这类女性客户更喜欢与理想男友每周约会两小时，这段关系里没有争吵、没有嫉妒、也没有不良习惯，一切都会很完美。”石井裕一至今没有女朋友，对他来说，就算是真的约会也感觉像是在工作。石井裕一没有自己的家庭，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有许多个家庭。甚至有一次，一个孕妇雇他陪她去医院分娩，还有很多女性客户向他求婚。
“她们会跟我说，想和我结婚。我告诉她们，她们爱上的其实是订单，而不是我，她们爱的只是人设表演。一旦和她们结了婚，我就必须一直表演下去了。”石井裕一说道。不过，他的确曾受雇成为三场婚礼的“新郎”。这些女性客户往往受到父母的施压，于是雇人来演出一场好戏给父母看。整场婚礼都是在演戏，男方这边出席的宾客朋友也都是演员，大家都演得很真实，一场婚礼下来差不多要花200万日元。
“在被他们需要的同时，我也获得了心理满足”
“租人”事业在日本的兴起也反映了日本的社会价值观。很多日本人不善表达自己，可以说是存在沟通困难，比起说出自己的观点和感受，通常会选择让他人先诉说。他们很在意门面，也在意别人对他们的看法，“浪漫家庭”公司常常接到帮助客户在社交媒体上表现自己受人欢迎的任务。比如最近有个男客户，花了一大笔钱请了5个人假扮他的朋友，和他一起坐飞机到拉斯维加斯，之后拍了照片发到社交网站脸书上。
有趣的是，“浪漫家庭”公司的员工在日常生活中也会请演员。比如，员工会请自家演员在他们心仪的人面前表扬他们，石井裕一自己也曾在举办演讲研讨会的时候，邀请一些“支持者”到场。
还有人曾雇用“浪漫家庭”公司的演员扮演不存在的人。曾经有一位60岁的老人，他想再见到妻子，于是找到了“浪漫家庭”公司，他在纸上写下妻子的名字，妻子称呼他的方式以及他们之间的诸多往事。之后演员按照老人的描述“复制”出了他的妻子。不久前，还有一位垂死的老人希望能在死前看到自己的孙子，然而老人可能来不及等孙子出生了，于是他的女儿租了一个婴儿来满足父亲的愿望。
“浪漫家庭”公司的格言是“不仅仅是真实”，他们提供理想的、没有后顾之忧的“租人”服务，除了违法要求，他们几乎很少拒绝客户的需求。
“这个世界总是不公平的，也因此才会有‘浪漫家庭’公司的存在，那些来找我们的客户多半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租人’服务多少帮他们在严峻的社会规范中得到解套。”石井裕一说道，“真相最终还是会被揭开，快乐也并非会一直延续下去，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做的事情没意义。在孩子最需要父亲的时候，‘父亲’出现了，并且一起度过了一段短暂时光，即使以后真相大白，她也拥有了一段有意义的回忆。”
“我和我的客户们一起扮演了很多角色，我的演出为他们实现了心愿，而在被他们需要的同时，我也获得了心理满足。”石井裕一说道。
作者：moq
来源：《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