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心期来世缘,君前但坐念流年。
明朝行未忍残泪,何必妄语惹诽言。
——莫愁来日知己少·忍看冷雨数归鸦
纳兰《梦江南》组词十首,皆以“江南好”句发端,记叙了游历江南的场景,抒发心怀,可谓词小而意深。此联章之作仿效欧阳修歌咏颖州西湖十首《采桑子》的写法,或慨叹高处不胜寒,或抒发兴亡之感,或暗透伤今之意,或赞叹如画风光,或徒增寂寞心绪。
纳兰,康熙年间当朝权贵明珠的长子,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但很可惜,上天太吝啬,将一个仙姿道骨的纳兰放逐世间三十载便匆匆收回,岂知多少人在那一刹那同悲?
在纳兰眼中,江南风光秀丽,纵残红败绿亦美哉,这里没有北方那令人生厌的风沙,多是温婉娇柔。纳兰一直向往江南、喜爱江南,毕竟他的好友大多来自江南。
纳兰是至情之人,无论是江南美景、抑或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他都很“痴”。
顾贞观曾有一篇《桃源忆故人·容若构一曲房,属藕渔书其额曰鸳鸯社》:“千金一刻三春夜,转眼水流花谢。已觉都成梦话,只是伤心也。分明有恨如何写,判得今生暂舍。还拟他生重借,领袖鸳鸯社。”此词有副题“曲房鸳鸯社”云云,则述容若生前事,并与沈宛相关。曲房也就是内室、鸳鸯社,书此匾额虽出自严绳孙之手,其取意实由纳兰而来,观“属”(有“嘱”之意)字可知。
想必纳兰之意取自唐朝张泌的《妆楼记》:“朱子春未婚,先开房室,帏帐甚丽,以待其事,旁人谓之待阙鸳鸯社。”
“鸳鸯戏水社”预示着一段金屋藏娇、烂漫而无可奈何的风流韵事。针对这事,陈见龙而为作《风入松》贺之:“应是洛川瑶璧,移来水上琼枝。”殊不知,自古以来春梦非常容易醒。时未大半年,鸳鸯戏水3分,此段婚缘终为不幸收尾。这里梁汾说白了的“说梦话”“难过”等语,皆是因而而长出的感叹。
“鸳鸯社”暗示着一段金屋藏娇、浪漫而无奈的情事。对于此事,陈见龙为之作《风入松》贺之:“应是洛川瑶璧,移来海上琼枝。”然而,自古春梦容易醒。时未半年,鸳鸯两分,此段姻缘终为悲剧收场。这里梁汾所谓的“梦话”“伤心”等语,皆是因此而生出的慨叹。
如果不了解纳兰的生命是怎样昙花一现的灿烂而短暂,便不能懂得沈宛在纳兰最后的岁月里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沈宛,字御蝉,浙江乌程人,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嫁纳兰,著有《选梦词》。有书中记述沈宛是名伎、艺伎、才女等,可谓是当时的“苏小小”。从纳兰诸多词中可知,纳兰本就对苏小小这样有才情又深情的女子有着倾慕之意,此时,经过顾贞观的介绍结识了沈宛,顿生红颜知己之感。
沈宛才貌双全,对纳兰的才华和人品也是非常仰慕的。明末清初的女性词选《众香词》中收录其五首词作,其中亦有悼念纳兰的文字。
纳兰有过数位妻妾。卢氏早亡,侧室颜氏过门虽早,史书却少有记载。续弦的官氏虽为大家出身,却也未曾有片字留下,甚至疑似改嫁。所以,从红粉中窥见纳兰,也只能从沈宛的词中得知一二。
卢氏去世后,纳兰只剩下侧室颜氏,后又经父母之命续了官氏,却再难续鸳鸯蝴蝶之梦。多年后,他的好友顾贞观见他实在心怀孤苦,便为他介绍了名伎沈宛。
当时沈宛已有词作《选梦词》刊行于世,纳兰又素来对有才华的人心存敬慕,于是对结识这位佳人多了几分渴望。两人郎情妾意,在顾贞观的撮合下结为秦晋之好。清代谢章铤的《赌棋山庄词话》中描述沈宛道:“容若妇沈宛,字御蝉,浙江乌程人,著有《选梦词》。述庵《词综》不及选。《菩萨蛮》云:‘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丰神不减夫壻,奉倩神伤,亦固其所。”
当时明月,当时郎君。恍如一梦,谁知匆匆,竟然醒来灯火还明,只是从此心事有谁倾诉?枕边还叠放着纳兰旧时穿过的衣物,忍不住泪落两行,沾湿衣襟。杜鹃啼血,梦魂不在,徒然萧索,姻缘绝尘而去,明月圆缺有时,郎君归来无望。文辞间可见沈宛在纳兰辞世后的哀戚之情。
夜半时分,纳兰回忆初见沈宛,贞观带着这位神交已久的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刹那间,四目相对,相见恨晚。
纳兰慨叹春来晚,知音迟来。料知他与沈宛之间,是朋友之谊多于红粉之情的。只是凑巧,沈宛是女子,他们可以以夫妻的形式厮守。自妻子亡故后,纳兰这才感觉到爱情这棵枯木有了活水相救。
只可惜,沈宛身为汉人,又出身娼门,此时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珠无论如何不允许这样一个女子成为自己的儿媳,甚至不可能允许她住进府中。纳兰将沈宛接到京城,却无法迎娶,只得在德胜门内置房安顿。
此后,纳兰便与这位红粉知己保持着没有名分的关系,情人般生活着。
相见欢
落花如梦凄迷。
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
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
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
沈宛在京城的日子,却是寂寞的。闲暇时候,除了看看书,写写诗词,便只有逗弄鹦鹉了。“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宋·柳永《甘草子》)
有人说,沈宛是怨恨纳兰的。因为纳兰即使与她相亲,但他心中唯一的女子,仍旧是亡妻卢氏。敏感如沈宛,聪慧如沈宛,分外地不甘心。所以半年后便离开了京城,只是大概当时已有身孕。纳兰也可能是因为沈宛的离开更觉寂寞,这才病重。
不过,从沈宛的诗词中,也可以看出她与纳兰有一种相知互怜的情愫,可见是情欲之外的吸引。很快,沈宛怀有身孕,但天公不作美,有情人终难成眷属,纳兰的匆匆离世让沈宛痛不欲生。
日后纳兰的这个遗腹子富森出世,为这一段情缘留下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