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你最熟悉的一门知识,不必是学术科目,可以是任何范围的内容,然后想想涉及这个知识的新闻中,报导有多准确?一般人能掌握到多少?除了个别发烧友或专家外,人们通常能准确理解相关知识吗?相关的“常识”可靠吗?
认真思考一下就会发现,一般人对自己专长的领域确实所知甚少。然后换个角度想一下,我们能够知道的东西有多少?对于绝大部分的领域,我们其实都非常无知。即使我们再好学,顶多只能在某些领域知道得比普通人稍多、少点误解,距离成为专家还是很远。
1999年,心理学家David Dunning及当时是研究生的Justin Kruger发表一项研究,显示人们在幽默感、逻辑推理以及英语文法测试中均有一个现象︰成绩最差的人,估计自己分数比实际所得高;而成绩最好的人,估计自己的分数则比实际所得为低。
这个现象后来称为Dunning-Kruger效应,其他研究发现在不同范畴也会有类似现象,两人更凭这篇论文荣获2000年搞笑诺贝尔奖(Ig Nobel Prize)。他们认为此现象源于表现较差者正因为缺乏相关能力,无法准确判断自己的水平。
手先别指向别人
这个效应非常好用,令人很想把它指向自己心目中的例子,然后解释这个人为何如此可笑。不过还是要提醒各位,请接受“我才不会这样”的诱惑,正如所有认知偏差一样,Dunning-Kruger效应适用于所有人。换言之,你我都可能落在“Mount Stupid”上。
而且正如前面提到的,我们有理由相信自己在大部分领域中都有不少的误解,因此我们受到Dunning-Kruger效应影响,明明缺乏知识又误以为自己懂得的机会,其实比我们想像中要高出许多。
Dunning认为,我们必须了解“无知”并非“缺乏知识”那么简单,不是脑袋空空如也,相反,是脑中混杂了大量不相干甚至误导的经验、理论、事实、直觉、比喻等等,让当事人会误以为那是可靠、准确的知识。
身为人类,我们的强项来自大脑,大脑演化出来的特征之一是擅于寻找模式、辨认规律、以理论解释经验。这使得我们能够迅速适应环境、找出有用讯息,与此同时,我们也很容易合理化自己的偏见以及错误的直觉。
要消除无知,不能单靠提供准确资讯就能了事。我们需要提供一个替代叙事框架,去解释有关现象。但有时候,某些错误信念涉及恐惧、个人身份认同等情感,就需要花更多工夫才能消除。所以宗教、政治等议题的对话如此惹火(想像一下跟别人讨论难民、废死),而不少医学流言亦难以破解。
我不懂但我有意见
意识形态的倾向,甚至能令我们对一些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发表意见——即使这些领域貌似跟我们的立场无关。
2006年,耶鲁大学法律学院的教授Daniel Kahan进行了一项研究,了解大众对纳米技术的观感。首先,他们发现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个领域——这并不出奇,较早前已有其他调查得出相同结果。然而,他们发现无知未有阻止人们发表意见,去谈论纳米技术的利弊。
当Kahan访问不懂纳米技术的对象时,他们有各种意见,并无特别偏向。然后他再访问另一组对象的意见,不过先给他们两段简略、平冲的描述,介绍纳米技术的潜在好处及危险。
即使只有两段简短而且准确的资讯,已足以令人们对纳米技术的意见两极化︰倾向等级制度的个人主义者普遍欢迎纳米技术,而相信平等主义的集体主义者则相反,认为纳米技术弊多于利。
Kahan的结论是,假如两段文字就足以令人们对一个没有明显政治取态的议题趋向两极,仅向公众提供更多资讯,不会使人们取得共识、了解事实,只会加强其既定立场。
教育也未必能消除无知
那么,我们如何对错误的信息进行排斥呢?Dunning指出,假如视“无知”为“缺乏知识”,会令人认为教育可以解决问题。然而事实上,教育有可能得出相反结果,令人有虚假的自信。
当然,总不能说解决方法就是“不教任何东西”,有学者就着力研究在课室中,如何利用教学技巧去消除错误观念。其中一个方法,是通过提出问题,揭示错误观念的谬误,然后再提供正确理论,让学生更容易记住正确解释。
不过,在学校以外呢?网络流言处处,我们又如何对应?涉及一些核心信念的议题,是否几乎不可能改变立场?
为了求真去怀疑
无论是否是聪明人,怀疑其实是件好事——聪明人也不能免于Dunning-Kruger效应等认知偏差。但这个怀疑需要建基于寻求事实,而非证明自己的偏见。
阴谋论者也擅长提出各种猜疑,例如认为疫苗有害,当有人向他们指出医学证据并非如此,他们又会转去怀疑医学界欺骗大众。但众多研究也得出相同结论,难道所有人都被收买了?这样只会没完没了,最终也不外乎是外星人蜥蜴人之类。阴谋论者不会问的是︰到底是什么情况?所有人欺骗他们,抑或他们一开始就受了误导的可能性较高?
很多时候,专家亦有责任以其专业知识,向大家解释事件。但如果要去质疑专家所言,是否需要先想一下自己到底凭什么去质疑呢?
了解自己的无知,才能够开始稍稍了解世界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