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治下,御史无威、军机无权吗?清人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满清时期,凡是放缺、放差,都必须由军机向内廷递进名单,由主政者(多为皇帝,也可是掌权的太后)御笔圈出之后,再交由外朝具体执行。

所谓的“缺”,就是职缺。

职缺的出现,不外乎以下几种主要情况:

一是官员提拔升迁空出职位;

二是官员贬斥降调空出职位;

三是官员丁忧守制空出职位;

四是官员殉职病故空出职位。

职缺出现之后,一般情况下,朝廷肯定要马上补齐,不然,就会出现管理的空洞。

朝廷选定候补官员,补实职缺,就是简单意义上的所谓放缺。

所谓候补,同样,也有几种主要情况:

一是考核成绩好,已经被记名,可以升迁,但暂时没有职位空缺的官员;

二是守制结束,重新回到官场,暂时没有安排的官员;

三是捐官之后,没有空位,等待进用的人员。

综合以上,候补官员,得到实际官职,填补职缺,中间经过朝廷的正规程序,就是放缺。

与放缺相比,放差就较为简单。

放差,也被称之为“钦差”,就是主政者差派廷臣,去执行某项特定差使。

放缺、放差时,人员的名单,一般都是吏部拟定,军机递进,最后由主政者定夺。

专制时代,按照想象,似乎,主政者是可以无法无天的。

其实不然!

军机递进的放缺、放差名单中,如果某人的名字不在单内,一般情况下,主政者也不可以自行指定其人补缺或当差。

偶尔出现主政者指定军机递进名单以外的人补缺当差,也会留下口实,可能成为政治纷争或者权力斗争的依据。

话说,有一次,上海道道台缺出。

上海道,在满清时期,是略高于上海县、松江府,但低于江苏省的行政区划,其正式名称是“分巡苏松太常等地兵备道”。

上海道台属重要官员,虽为正四品官,但任满之后,大多都升为正三品按察使或从二品布政使,也有直接升至巡抚甚至总督的。

按察使,唐朝始设。明初,复设提刑按察使司,置按察使,为按察司之长官,正三品,主管一省之刑法。别称“皋司”,尊称“皋台”、“外台”。清承明制,每省设一人,与布政使同为督抚大员之下属,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以振风纪而澄吏治,乡试充监试官,大计充考察官,秋审充主稿官,亦正三品;清逊帝(爱新觉罗·溥仪)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改为提法使,不久,废。

布政使,亦称“藩司”,或称“方伯”。明、清各直省承宣布政使司之主官,掌一省政令与财赋之事。明太祖(朱元璋)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设,员一人,秩正二品;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增设左、右各一人;洪武二十二年(公元1389年)定秩从二品;明宣宗(朱瞻基)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定十三布政使司之制。初置藩司,为一省最高行政长官,与六部均重;后专设总督、巡抚等官,其权渐轻。清世祖(爱新觉罗·福临)顺治(公元1644年~公元1661年) 中沿设。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去左、右系衔,止设员一人,为从二品;全国十八个直省,共设十九人,唯江苏设二人;台湾省亦曾设一人。自清高宗乾隆(公元1736年~公元1795年)以后,督抚成为固定之封疆大吏,布政使遂为属官。

布政使与按察使合称两司。

由上可知,上海道算是肥缺。

上海道缺出之后,当时的清德宗(爱新觉罗·载湉)光绪帝要放鲁伯阳为道台。

光绪帝为什么要放鲁伯阳为上海道?

其间的事实原委,正史很难厘清,倒是清人的笔记中,重重地记了那么一笔。

清人胡思敬《国乘备闻》卷一《君主专制之诬》一节中,关于相关事体,就写道:

“鲁伯阳进四万金于珍妃,珍妃言于德宗,遂简放上海道。”

珍妃(公元1876年~公元1900年),清德宗光绪帝妃,他他拉氏,礼部侍郎长叙女,光绪帝瑾妃之妹。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与其姊同选入宫,曾为珍嫔;光绪二十年(公元1894年),进封珍妃;以触忤慈禧皇太后(叶赫那拉氏),降为贵人。次年(公元1895年),仍为珍妃。支持光绪帝变法,喜干政。戊戌政变(公元1898年)后,被幽禁。庚子年(公元1900年),慈禧太后逃离京师时,命宦官崔玉贵将其投入井中。

无论四万两银子的事,是否属实,作为口实,这无论如何,都会大大伤害到光绪帝的颜面、朝廷的体面。

光绪帝说是,上海道要放鲁伯阳。

军机大臣回答说:

“名单上没有鲁伯阳的名字,不知其为何许人,似乎是不能放缺的!”

光绪帝说:

“你再查查看!”

按照官场上的行事惯例、按照一般人对政治的了解,猜想,军机大臣肯定会屁颠屁颠地跑回去,改了名单,把鲁伯阳的名字写上去,然后又跑到皇帝的面前,摇着尾巴说:

“这是放缺的名单,请皇上裁夺!”

不过,令大家失望了,剧情并没有那么发展!

到了次日,军机大臣回复时,和前一天所说的话一样:

“名单上没有鲁伯阳的名字,不知其为何许人,似乎是不能放缺的!”

光绪帝见军机大臣这般回答,无奈,他只能自己上阵,亲自解释了:

“鲁伯阳是江苏的候补道,李鸿章曾经保举过他!”

军机仍然按部就班,照程序回答:

“既然鲁伯阳是江苏的候补道,那么,必须电询两江总督刘坤一,查明问实后,再行确定。”

随后,军机电询刘坤一。

刘坤一覆电,说是确有鲁伯阳其人。

查明问实确有其人之后,当日就特简鲁伯阳为上海道。

所谓特简,也就是未按常规,主政者对官吏进行破格选用。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局了,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军机从内廷出来之后,对于这件事情,当然会有自己的看法,有了看法之后,难免会有所议论。

于是,皇帝特简鲁伯阳一事,便在官场上传扬开来。

最后,这件事弄得众人周知,物议纷纭。

甚至有人说是:

鲁伯阳为了上海道一缺,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上文提及,鲁伯阳给了珍妃四万两银子。);

还有人说是:

鲁伯阳连书都没读过,根本就是目不识丁……

物议一起,御史参奏的折子马上就上来了。

御史有折,朝廷自然要进行处理。

不得已,鲁伯阳放缺一事,便送至吏部进行考验。

所谓考验,大约就是在吏部查证其人的履历、业绩,看看资格是否具备、业绩是否合格。

考验与考绩两个词的意思大体相仿。考绩一事,是由吏部的考功司主持的。所以,鲁伯阳一事的考验,就是交到吏部的考功司进行处置的。

吏部考功司中,处理这个案子的,是笔记《春明梦录》的作者何刚德与满人掌印官惠树滋。

鲁伯阳得到朝廷的传询文书后,到吏部报到。

吏部即派何刚德与惠树滋带鲁伯阳到军机处考验。

考验之后,鲁伯阳以候补道发往直隶,交由李鸿章差遣委用。

这样一来,上海道的缺,就开着。

与鲁伯阳同时,还有四川盐茶道一缺,放玉铭。

后来,因为玉铭的资格与四川盐茶道不相称,被参奏后,四川盐茶道的缺,也开着。

这一时期,清德宗光绪帝亲政,珍妃得宠。

传闻,这些事情,珍妃在光绪帝跟前,都曾暗通声气。

至于珍妃有没有在光绪帝跟前吹风,从来就没有发现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当然,即便是有,也很难发现。

但是,真实发生的情况却是:

这件事过后,没有几天,珍妃便被黜;

珍妃的哥哥志伯愚学士(即志锐)被外放为乌里雅苏台参赞。

乌里雅苏台,是清代对漠北蒙古诸部的统称。

如此看来,当时对珍妃哥哥的处置,跟流放差不多吧!

听说,是因为这件事情传到了慈禧皇太后的耳朵里,然后,才有这样的处理结果。

关于这件事情,当时京师之中,比较喜欢说话、爱议论的人士还作有七绝一首,这首诗的前两句是:

一自珍妃失宠来,

伯愚乌里雅苏台。

大概,就是在隐隐地讽刺这些事情。

皇帝破例,特别简放了两个职缺,结果,还被参奏,最后开缺。

都说当日御史无威,军机无权,似乎并非完全正确。

专制时代,主政者并非肆意妄为,多少也要受到一些束缚。

本文据清人何刚德笔记《春明梦录》卷下中的一节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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