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试,对于大多数的贫寒子弟来说,是出人头地、改善生活、提升地位的重要路途。
科举制度虽然被后来自以为聪明、开明、清明的人不断诟病,可是,实质意义上的科举,并未终绝,依然存在,只是其辨识度比较模糊、变相而已。
变相之后的“科举”,与所谓“封建时代”的科举相比,引用一个非常不恰当的常用语,可以说是“一蟹不如一蟹”了。
隋唐以后的科举,曾经打破了门第的禁锢,使得具有新鲜血液的普通士人,可以进入社会管理阶层,从而改变了社会管理被群体僵化、思维固化的门阀独占的恶劣态势,由此,大大促进了社会管理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正因为这一制度有它的优势和长处,所以,便一直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沿用。
科举制度发展到后来,即便是被人所诟病和诋毁,但是,必须明白,便是到了科举制度的末期,它仍然是中下层士子进入社会管理阶层的通途。
科举变相之后,社会会不会再次回归到魏晋门阀的老路?
“上品无寒门 下品无世族。”的苗头,会不会又在历史的循环中再一次疯长?
社会管理阶层,会不会再走回被特定群体霸占的老路?
关于这一切的疑问,希望有心者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持续关注,细心观察!
当然了,说到科举考试,不能不提科举考试过程中重要事项之一:阅卷。
那么,关系到很多士子人生、前途、命运的科举考试阅卷,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这神秘的科举考试阅卷,会不会被严肃对待呢?
下面,就根据清人何刚德《春明梦录》卷上中的一节,来说一说清代科举考试阅卷的一些历史与轶闻。
清文宗(爱新觉罗·奕詝)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八月,柏葰(即巴鲁特·柏俊)主持顺天乡试;九月,他被授为文渊阁大学士,十月,他因顺天科场之狱被革职。
巴鲁特·柏俊,原名松俊,字静涛,蒙古正蓝旗人,因主持顺天乡试期间,发生舞弊事件,下狱。按照清朝的刑例,凡是伏法的人犯,其名字中有好字面的,一定要加个偏旁,使好字面不成字,所以,柏俊就变成了柏葰。
柏葰平常持正,进入枢机之后,他与爱新觉罗·载垣、爱新觉罗·端华、爱新觉罗·肃顺等人常常意见不一、相处不洽。在他主持顺天乡试之后,御史孟传金上疏弹劾,说这一次考试的结果,参考的士子都难以信服。于是,清廷下令,核查勘验试卷。最后发现,竟然有五十份试卷存在问题。为此,咸丰帝震怒,褫夺柏葰等考官的职务,并命令载垣等会同鞠讯。审问中,得知柏葰听信家人靳祥的话,取中罗鸿绎一事。靳祥逮问后,死在狱中。咸丰九年(公元1858年),这一科场舞弊案定谳。据载,咸丰帝还因怜惜大臣而有意保全,但是,肃顺等人意见坚决。
据《清实录》记载,清廷最终下旨:
柏葰即行处斩。
已革编修浦安、已革举人罗鸿绎、已革主事李鹤龄照例斩决。
副考官户部尚书朱凤标于柏葰撤换试卷,应讯供词似不知情,着从宽即行革职。
同考官降调编修邹石麟为已革举人平龄更改朱卷,着革职,永不叙用。
应查办的举人余汝偕等十二人,与考官徐桐、钟琇、涂觉纲、何福咸、对读官鲍应鸣等,应得的处分,着交礼部查照科场条例,定拟具奏。
至于墨卷内更改马丞字样,是否由外帘传递,着原派监临明白回奏。
另片奏催,未经到案之谢森墀、熊元培、李旦华等三人,着江苏巡抚、即行派员迅速解京,归案审讯。
这一案件,虽然有明显的倾轧斗争痕迹,但是,案情也有事实可证,最终的处理结果,使得法律的严肃性得到了巩固,随后的数十年间,满清考场的各种弊案几乎绝迹。
虽然考场上的各种弊案自此几乎绝迹,但是,因为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数众多,而阅卷官员的数量有限,力不暇给,所以,阅卷当中,还是存在种种问题。
每科考试的总裁官中,一般都会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中堂或者老尚书。这些人,因年龄、资历、权势等缘故,在阅卷时,他们常常会闹出很多荒唐的事情来。
听说,有一次科考,是一位满人中堂担任总裁官。临场后,他根本耐不下那个烦,去一一细看考卷。于是,他就将其他考官推荐的试卷,排布成一个圆圈;然后,将自己的鼻烟壶横放在圆圈中间;接着,他用手拨动鼻烟壶,让鼻烟壶快速旋转起来;最后,鼻烟壶的头对着哪一份考卷,那么,这份考卷的考生就可取中。
这可真是撞大运啊!
这种荒谬的举动,明显就是倚老卖老、任意制造闹剧。
不过,阅卷之中,非仅此一人,与此类似的情况,应该不在少数。
笔记《春明梦录》作者何刚德的座师索绰络·宝鋆曾亲自讲述过自己的阅卷经历。
讲到宝鋆的阅卷经历,先说说宝鋆其人。
宝鋆(公元1807年年~公元1891年),字佩蘅,满洲镶白旗人,世居吉林;清宣宗(爱新觉罗·旻宁)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进士,授礼部主事,擢中允,三迁侍读学士;清文宗咸丰时,曾任内阁学士、礼部右侍郎、总管内务府大臣;清穆宗(爱新觉罗·载淳)同治时,任军机处行走,并充总理各国事务大臣、体仁阁大学士,与恭亲王奕訢、文祥等当枢务;洋务运动时期中央的主要领导者之一,造就同治中兴;清德宗光绪年间,晋为武英殿大学士;卒谥文靖,入祀贤良祠。
再说宝鋆阅卷阅卷事。
宝鋆曾亲口说:
“阅卷时,我只看诗,文章也只是稍稍过眼即可。一般情况下,诗作好的试卷,文章没有不好的。”
宝鋆也喜欢作诗,他自己也是真正的进士出身。他这种只详细看诗而粗略阅文的方式,有他自己的实际创作经验和考试经历作为依据,大体不会走偏。但是,可以猜想,这样阅卷,偶尔也会有诗不好而文佳的人被错失。
听说房考(分房阅卷的考官)阅卷,也并不是逐一批阅试卷,只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然后,挑选一些字迹工整、赏心悦目的试卷,推荐上去,就算完差了。至于其他的试卷,也不会细看内容,预先自行拟好一些空泛的批语,写好后,贴在试卷上了事,比如说“欠警策”、比如说“未见出色”等。贴好之后,再在试卷的文章上补进几处批语,这些试卷就算交代过去了。
那些落榜的试卷之中,也有一些评语,实实在在指出了考生文章中存在的问题和毛病。但是,须知,这些试卷都是房考推荐,却没有取中的;或者是房考打算推荐,最终却没有推荐的。这些切中肯綮的落榜试卷的评语,都是后来重新加批的,并非初次阅卷时就这么精细。
还有一些房考非常懒惰,会将补批、补点的事情交给家丁办理,家丁也有让友人冒充的。
清廷选派房考时,都是挑选年富力强、精壮干练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家丁补批、补点一类的荒谬事情呢?
主要还是因为阅卷时间匆促、试卷数量众多、形势逼人导致的结果。
据说,有一科考试,一名举子落榜。他要求查看试卷,结果发现,试卷上批贴有“火腿一支”四个字。
后来,经查证,阅卷的房考还是考生自己熟识的人。
然后,这位举子就带了自己的落榜试卷,去找房考理论。
房考见考生带了卷子前来理论,他仓猝回答说:
“真是大错特错了!这个是我参加阅卷时,向供给所要求的东西,他们怎么贴在您的试卷上了?”
举子不依不饶,大闹道:
“好、好、好!你们作房考,就只知道向供给要火腿,不看我的试卷,还把我的试卷交给他们贴批条。他们是谁啊?他们明明就是你的家丁。”
房考只好说:
“我们俩都是熟人,所以,您来问我,我就跟你讲老实话,您怎么和我打起官腔来了啊?”
举子说:
“我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年,来参加考试,我的文章,都没法劳驾您看一眼,您还说什么熟人不熟人的?”
房考只好讲好话了:
“如果打官司,就我们的交情来说,您肯定不忍心。您如果要求我赔偿,这样的事情,我又如何赔偿得起啊?我也就是一个穷翰林,家道怎样,您也十分清楚。我的厩中,只有一头骡子,您牵走吧,就算是我赔偿您的!”
举子无奈,只能说:
“罢了!”
于是,他就牵了房考的骡子,离去了。
这也算是考官阅卷不慎,被惩罚的一桩公案吧。
如此看来,科举考试及其阅卷,就如同人生之中的许多事情一样,看似严肃,其实,里面实实在在的不严肃与荒谬,也是随处可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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