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作者 / Cyte、汁儿
编辑 / KY主创们
我原谅了他，因为这样我才能活下去。你们不能原谅他，因为这样其他女孩子才能活得下去。
——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创伤触发（Trauma trigger）预警
本文包含案件性侵细节，若你经历过性侵害，本文可能引发不适及心理创伤发作，请根据自己的情况暂停或停止阅读。
昨晚，南风窗报道了一则更骇人的新闻。
从新闻标题上我们已经获取了巨大的信息量：施害者是“总裁”，同时也是受害者的“父亲”，而受害者是一名未成年女孩。
目前，案件仍“在侦查中”。这位“总裁父亲”鲍毓明已辞去两家公司的职务，被西南政法大学解聘。而他对案件的最新回应是“对她百般疼爱，她恩将仇报”，声称“事情说来话长”。
事情的确“说来话长”。今天我们就结合多方媒介提供的细节，与大家详细探讨这桩性侵案件。
星星的噩梦：掉进“只有爸爸”的世界
——比强奸更可怕的，是权力不平等的熟人强奸
认识鲍毓明，对李星星的妈妈来说，可能是重组家庭最好的选择；但谁也料不到，对于刚满14岁的李星星（化名），这是噩梦的序章。
按照目前披露的信息，这起案件涉嫌熟人强奸。它带给受害者的伤害，并不比来自陌生人的强奸更少。原本信任的身边人向自己施加性侵害，这会给受害者带来巨大的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甚至引发严重的精神疾病。
而独自面对“爸爸”的李星星，还面临着最本质的压迫——权势性侵。
越来越多的研究者与临床工作者指出，实质上，性侵犯是源于施暴者对于控制和支配的渴望。通过性暴力将受害者变为权力的客体，从而使施暴者的权力得以施展（Blay, 2017; Yonack, 2017）。
鲍毓明否认他和星星的“养父女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受害人的年龄、性别、社会地位等差异本身就构成了权力的不平等。
这种权力关系导致的侵害常常不止一次，而是长期的，并且由于双方之间权力不对等的关系，受害者难以拒绝和逃脱这种关系。
权势性侵会对受害者带来深远的负面影响，他们很难清晰地认识与这些角色间的边界，混淆“伤害”与“爱”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对未成年的李星星来说，她被鲍毓明隔离与外界的联系，报警未果，让她更害怕和困惑。
在长达三年多的这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中，李星星在一些提供法律和心理援助的支持陪伴中，写下了《生命的遗书》，记录了自己的遭遇。
李星星多次自杀未遂，被诊断患有重度抑郁症、重度创伤后应激（PTSD）、重度焦虑症。性侵受害者不止是身体受到了伤害，她们的自我也变得模糊而破碎了。
Finkelhor 与Browne (1986)提出了性侵害创伤可能给受害者留下的4种负面心理影响，这些影响可能是长期而深远的。李星星也非常痛苦地经历了这些挣扎：
创伤化的性体验：受害者对于性的感受和态度，在被性侵犯的过程中混乱了。Ta可能对性产生混乱、困惑、愧疚以及羞耻感。
2. 自我污名化：社会对于受害者存在一种“完美受害者”假想。一旦受害者不符合这种假想，就会被认为是自愿的，自找的。
而当受害者接收到他们“坏、不洁、丢脸、自找”的信息，就会影响到他们自我的身份认同感。
李星星在《生命的遗书》中写道：“她似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一无是处的样子……她宁可死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换取耳边的片刻安宁，可他总对她说你已经脏了，离开我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干净的孩子！“
3. 背叛：受害者发现他们所仰仗的人不可信，无法保护他们甚至给他们带来伤害。这种打击对于受害者的信任感和安全感来说是致命的。
4. 无力感：感到自身的虚弱是很多受害者持续多年、无法摆脱的感受。
知法避法的衣冠禽兽
——他们为什么会对儿童实施性侵
新闻报道后，很多人都认为鲍毓明是恋童癖，我们从知情人透露的信息中看到他的恋童倾向在各方面都展露无遗。
除了关注施害者本人的恋童倾向，我们更需要看到儿童性侵这个犯罪事实。但令人最细思极恐的是，鲍毓明本人曾发布过一篇“嫖宿幼女”的法律科普文。而他选择在李星星刚满14岁的时候实施性侵，在法律层面上，不构成性侵幼童。
儿童性侵是一个严重的、普遍存在的问题，在临床、社会、道德和法律等方面都有很大影响。它通过对儿童的性剥削，给成年人带来满足感，包括性交、强奸、暴露、窥淫癖等。
仅在美国，每年就会有10万到50万的儿童遭到性骚扰。但是，在儿童性侵的施害者当中，恋童癖大概占25%~50%，剩下的很多人并不是因为恋童而对儿童实施了性侵害。
也就是说，实施儿童性侵害的动机，可能是因为恋童，但也很有可能和对幼童的性欲没有关联。目前，针对儿童性侵的动机，学术上唯一比较可靠的实证原因是“认知扭曲”（distortedcognition; Fuller, 1989）。
鲍毓明在认知层面上有很多扭曲的观念，包括：
没有拒绝的孩子就是想要性；看到星星在看动画片，鲍毓明问她是不是喜欢喜羊羊，想和喜羊羊“做那种事”。
2.这是一种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好方法；鲍毓明告诉星星，“穿衣服睡觉不健康”；带星星看未成年色情片，并告诉她“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3.成人与孩子之间的关系会因为性而变得更亲近。鲍毓明不准星星说“被爸爸按在床上”，要说“你喜欢爸爸，爸爸也喜欢你”。
通过这种扭曲的认知方式，鲍毓明似乎也为自己的性侵行为找到了“合乎情理”的理由。这就是为什么他的逻辑看起来如此自洽，也不觉得自己的观念有任何问题。
而鲍毓明将这些扭曲的认知灌输给李星星，又反过来进一步加剧了二者权力关系的不平等。
03.
面对性侵，我们该怎么办？
性侵受害者要如何修复创伤？
李星星在求助的过程中，她的创伤非但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复，还遇到了更大的阻碍。遭遇渎职的警察示范掐脖子，还被安排与施害者共处一室。
研究性虐待的美国学者Judith Herman在《创伤与修复》一书中提出了五个创伤修复步骤，这不仅是给性侵受害者看的，更是给社会中本应去给受害者提供支持的人看到的：
a. 安定：找到一个安全的环境，你在其中感到安心、不再担惊受怕，同时这个环境可以帮助你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
b. 诉说：向你信任的朋友或治疗师诉说（或书写）自己的创伤，尝试在面对创伤的过程中接纳自己，理解创伤的发生不是自己的错，而创伤是可以被修复的。这个过程中建议有专业人士的陪同（比如心理咨询师、社工等），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c. 转变：从诉说创伤的过程中转变自己对于创伤的回忆方式，把讲述方式转变为“自己克服了这么多”，感受自己在修复过程中的力量。
d. 建立：重新建立自己对不同关系的信任感，尝试一点点重新找回安全感。
e. 和解：尝试和自己，也和过去的创伤和解，尝试不将创伤当做自己身份认同最重要的一部分。再次找到自己的使命感与意义感。
2. 我们可以如何保护未成年人？
李星星的悲惨遭遇激起了很多人的愤怒，有的网友将矛头指向了她的母亲，认为生母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但我们也能看到，母女二人这些年来都做了很多努力，目前正在绝望中期待转机。
而我们未来可以努力的，就是在教育中渗透儿童性保护的理念。学校应进行合理且系统的性教育，帮助孩子建立正确认知，防止遭受侵害。除此之外，父母更是肩负着重任。
教给孩子关于他们身体的知识
在儿童早期，父母可以教给孩子生殖器的名称，告诉他们，就像其他身体部位一样，所有的器官都有自己的名字。
但还要向他们明确一点，没有人有权利触摸他们的身体，同时，他们也没有触碰其他人身体的权利。父母要教会孩子保护自己的隐私，同时也尊重其他人的隐私。
2. 每天和孩子聊天，让孩子知道父母是可以依靠的
要让孩子知道，他们可以与父母谈论任何事情，无论这件事好还是坏，有趣还是平淡。给孩子足够的安全感，跟孩子交朋友，让孩子知道父母是可靠并且可信的。
这样，即便有事发生，孩子也会有勇气跟父母诉说，而家长也可以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使伤害最小化。
3. 不让孩子在不安全的场域单独行动
孩子作为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家长应承担起作为监护人的责任，尽量不让其一个人出入不安全的地方。
一旦性侵事件发生，请一定仔细聆听并认真对待孩子的倾诉。此外，还要及时联系警方、律师和心理治疗师，协助孩子和父母走出创伤。
最后，我们希望更多的父母、幼师、教师及专业人士可以读到这篇文章。愿有朝一日，我们能不再为孩子的安全担忧恐惧，愿每一个孩子都能平安长大。
以上。
References:
Browne, A., & Finkelhor, D. (1986). Impactof childsexual abuse: a review of the research. Psychologicalbulletin, 99(1),66.
Blay, Z. (2017). Sexual harassment isn’t aboutsex, it’sabout power. The Huffington Post.
Herman, J. (1997) . Trauma and recovery:theaftermath of violence - from domestic abuse to political terror. New York:BasicBooks.
Fuller, A. K. (2013). Child molestation andpedophilia. Treatment ofOffenders and Families, 261(4), 146.
Porter, F. S., Blick, L. C., & Sgroi, S. M.(1982).Treatment of the sexually abused child. Handbook of clinicalinterventionin child sexual abuse, 109-145.
Yonack, L., (2017). Sexual assault is aboutpower.Psychology Tod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