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戏剧与历史中“缩身”?

在戏剧与历史中“缩身”

孰大孰小从来只是相对而言。历史是最好的科技电影,比《缩小人生》更为浩荡。

马特·达蒙从麻醉中醒来,第一反应是赶紧掀开床单看看下腹部。然后,他长叹一声,放心地倒在了枕头上。

这应该能引起观众的笑声。在电影《缩小人生》(Downsizing)里,通过一个挪威医生的神奇科技,扮演男主角的马特·达蒙被缩小了——大概只相当于他过去体型的3.64%。2017年夏天,这部影片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

是的,当一瓶伏特加可以让“小马特·达蒙”喝上几年,一个小盒子般的寓所就能住下一家人时,“你的5200美元相当于在‘小人国’的1250萬美元”,一切显得很划算。现实的世界中人口多,资源匮乏,生计维艰。于是,电影中的科技直戳人心——把正常人类缩小到原有体型的百分之几。然而,世界总是不完美的,当“小马特·达蒙”经历了所有的程序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在最后一分钟的时候退缩了,他自己单身一人进入了迷你新世界。紧接着他又发现问题依然存在——他的死对头邻居靠着走私违禁品发了财,而这个新世界中也存在着底层,他们多半是移民,做着为富人打扫卫生的工作……

这部电影的导演亚历山大·佩恩有如造物者,炮制出一部缩小版的社会写实片,一个充满隐喻的故事。有人认为这部电影很迷乱——各种元素的登场,科幻、喜剧、社会题材组成一锅大烩汤,人道主义、环境资源保护和贫穷难民等大话题,时常将观众的视线从缩身题材的科幻拉到现实中。

但,这难道不是这部电影本身想要表达的吗?

如果不是为了现实,几百年来我们何必在文艺作品把人弄得忽大忽小。吴承恩自然是中国人熟悉的随心所欲的“造物者”,而至今百度还这样评价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在1726年出版的《格列佛游记》:作者用了丰富的讽刺手法和虚构的幻想写出了荒诞而离奇的情节,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英国议会中毫无意义的党派斗争,统治集团的昏庸腐朽和唯利是图,对殖民战争的残酷暴戾进行了揭露和批判;同时它在一定程度上歌颂了殖民地人民反抗统治者的英勇斗争。”

人的大小之变,三百年前的乔纳森·斯威夫特比《缩小人生》做得更过:格列佛在小人国涉过海峡,把50艘敌舰拖回利立浦特国港口;此后他又误入大人国,被一位身高20米的农民捉住,最终沦为大人国国王的“宠物”。《格列佛游记》出版几个世纪以来,翻译成几十种语言,广为流传。在中国,这本书也是最具影响力的外国文学作品之一。根据其内容改编的电影分别于1977年、1996年、2010年被搬上大荧幕。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缩小人生》也不过算是另一种版本的《格列佛游记》。《缩小人生》之所以出彩,在于将这种人工“缩小”的医疗技术放之于普罗大众,提供人口激增、资源匮乏的一种解决之道。

资源和人口对应之策,古往今来都是社会最为关注的话题。中国唐朝前期的均田制,基本上继承北魏政策。18岁到59岁的男子授予一百亩土地,其中五分之一是世业,称桑田。五分之四是露田,即所有者死了之后,这部分田地要还给政府。唐朝只给男子颁土地,妇女呢?只有寡妇有30亩——考虑到唐一亩合现在0.871市亩,疑惑这对于一个女子怎么耕种,应该有更多篇幅来讲述,但是大家研究来研究去,只是说每亩大概能产50公斤左右的粮食。其实,不要那样久远,就是袁隆平之前,稻米的产量也很有限。

在导演亚历山大·佩恩的《缩小人生》电影里,人的体格被缩小,成为茶杯大小的“生物”,越来越多的人无法支撑在正常世界的生活,加入到“小人族群”。这样,正常的空间,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换个角度,这一剧本创造的本意,其实不在于“缩小”正常人,还在掀动一场联想:普通世界中众生和“巨人”的对比。想想看,一方面是以1米多高、两百斤的体格无法支撑物质世界,但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却能撬动世界,把控其他人的生活——“小人族群”和正常体格人的对比,正如这项技术不存在时,正常体格的大众之于那些历史的改变者。

20世纪,几个新国家的诞生永久地改变了一些族群的生活地域及方式。1922年,英国宣布一个新的国家将在美索不达米亚诞生,它的名字叫伊拉克。代表英国殖民方的佩西·考克斯不愿意让步,坚决要在这个新国家和沙特共有的沙漠里画上一条直线。当时的沙特国王伊本·萨乌德试图解释这些区域对游牧族群的“不确定性”,但为时已晚。1933年,“巴基斯坦”(Pakistan)这个词还是剑桥大学的学生乔杜里·阿里写下的一个词,当时他差不多40岁了,只是觉得(后来的)巴基斯坦应该独立于印度。据说,他在伦敦的大巴上想出来这个词,但写出来是在剑桥的宿舍里。总之,谁也想不到,由于时局的造化,1947年8月15日,尼赫鲁和真纳分别成为“印巴分治”后的首任领头人——此时,距乔杜里·阿里写下那个词,不过14年。

英国一名女性编剧藤泽尔曼声称,她发现一些重量级的英国人物决定了这场分治。她研究了真纳和温斯顿·丘吉尔的关系,比如1946年12月7日,丘吉尔邀请真纳去过他的乡村别墅。后来丘吉尔回信说,愿意接受真纳12日的回请。众所周知,丘吉尔支持印巴分治。

他们在地图上画下的线,最终决定了百万级人口的聚散。这些有颜色的线,带着不同颜料的味道,但在地图上画下时,如果有一台斯皮尔伯格在《太平洋战争》片头的高速摄影机,也应该能展示笔芯如炮弹般的崩裂、分散、前进……对那些在线内外奔走、呼号和接受的人群,这些“碎屑”有如山大,创造出矢石交攻,枪林弹雨。所以,我一直感觉历史是最好的科技电影,比《缩小人生》更为浩荡。

作者:吴策力

来源:《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