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不知道怎么过吗?看看宋朝人的过法

宋人笔记里的中秋赏月

宋朝是公认的中国文学艺术巅峰期.宋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极其丰富,仅从赏月玩月这一点来看,宋人就将这想象力和创造力推向了极致。

“没有月球的持久影响,地球会像个快要停转的陀螺那样摇摇摆摆,天知道会对气候和天气产生什么后果。”美国作家比尔·布莱森在他的名著《万物简史》中如此阐述月亮对于人类的意义:“由于月球持久的引力影响,地球能以合适的速度、合适的角度自转,为生命的长久和成功的发展提供一个必须的稳定环境。”但是他也警告人类说:“这种情况不会永远下去。月球在以每年大约4厘米的速度脱离我们的控制。再过20亿年,它会退缩到很远的地方,无法再维持我们的稳定……你该认识到,它远不只是夜空中一道悦目的风景线。”

20亿年,对于人类来说,漫长得似乎没有涯际,但是对于宇宙的进化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自然的周期规律。我们似乎很难想象,月亮退缩在我们视线之外的那种场景——姑且把维持稳定这个科技概念抛在一边,仅就浪漫的、精致的精神生活影响来看,它势必让我们变成另一个意义上的“失心疯”。人间万姓仰头看,还看什么呢?浩渺的天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所以,在20亿年这个期限来临之前,月亮对我们来说,就是夜空中最耀眼的风景。

人们懂得怎样珍惜和月亮相处的每时每刻。这种相处方式在科技未达之前,让人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在过往的历史中极其丰富,承继唐人的浪漫,宋人则将这想象力和创造力推向了极致。

南宋都城临安的赏月建筑

即便是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也非常重视皇室园囿的建设,而在这些园林建筑中,用于宴游赏月的宫殿,是宫殿建筑时重中之重的考虑。

南宋著名史学家李心传在他的著作《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中,对南宋都城东宫的建筑有详实的记录:“淳熙二年(1175)夏,始创射堂一,为游艺之所。囿中又有荣观、王渊、清赏等堂,凤山楼,皆燕息之地也。”从这段记录可以看出,东宫太子的宫殿建筑群中,修建了射堂、荣观堂、玉渊堂和清赏堂等游艺和燕息之用的建筑。特别值得一说的就是清赏堂,这个建筑存在时间很短,从1175年建成,到1276年南宋朝廷投降元军,皇城被元军拆毁,只有102年。但就是这102年间,太子和文人、伎乐在这里宴游欢乐、中秋赏月,达到一朝之盛。如今的杭州西湖鳳山路一线,当年可是繁华歌舞场。

《钱塘县志·纪都》对南宋都城的建筑有如下记载:“宫内有大殿三十余、堂十三、阁十三、斋四、楼七、台六、亭十九。根据后来的考证,正衙大庆殿,位于丽正门内,”其西是垂拱殿。宫城后苑,林木葱郁,怪石夹列,四时花木各题雅名。供皇帝四季游乐的亭台楼阁,有春天醉卧的钟美堂、夏季避暑的翠寒堂、中秋赏月的依桂阁、冬天观雪的明远楼。依桂阁,这名字一听就透着香气。中秋之夜,桂花浮香,霭霭袭人。花好月圆,莫此为甚。

除了清赏堂、依桂阁之外,宫中还有一些建筑用于赏月,如秋晖堂、碧岑等。

文人画家创作里的赏月盛事

诗人杨万里曾有幸参与过三堂的文艺活动。公元1186年,太子(后来的宋光宗)在荣观堂召官僚燕集,杨万里也在宴请的名单中。“酒半,从至玉渊堂”。在这次宴会上,太子为杨万里赐“诚斋”二字,落款“赠侍读杨检详”六小字,加盖“清赏堂”印。

此后,杨万里即以“诚斋”名号行走诗坛。在他的《诚斋集》中,有很多和太子的诗,这些诗可谓他们在节日里宴会欢聚于清赏堂的真实记录。《和皇太子梅诗》其一:“清赏堂前隔俗尘,南枝得雪晓争新。独将却月凌风影,搀献储皇第一春。”

同时代诗人汪元量是琴人,参加过很多次清赏堂的宴乐。南宋灭亡时,他与皇室一起被押往元大都。十年后,他得以还国,匆忙赶往凤山故地,吊唁曾经的皇城和旧人。眼前所见,让他伤心怆怀不已。想起过去的风光旖旎,他抑制不住心酸,写下了如下诗句:“美人未去时,朝理绿云鬟,暮吹紫鸾笙;美人既去时,阁下麇鹿走,阁上鸱枭鸣……”

吹笙鼓乐,赏月清玩,曾经浪漫雅致的帝宫岁月过去了。诗人今后面对的中秋月夜,将是凄凉孤寂的。

画家当然也不会闲着。即便是身为宫廷御用画师,他们的艺术创作里,也不会忘记对月亮的高度礼赞。从马远的《对月图》到佚名的《瑶台玩月图》,我们依稀可以看到从宫廷到民间对中秋赏月的重视,它几乎成为了一个偏安王朝的时代风尚。

宫廷与市井间的玩月风尚

中秋节赏月,是中秋节重要的节日活动。但对宋朝人来说,玩月似乎更准确。从字面上看,“赏”似乎更高雅,而“玩”,则多少有些调皮、不正经。实际而言,宋人的“玩”其实也是高雅的更高层次。

宋人吴自牧的《梦粱录》卷四《中秋》对南宋都城临安的市民玩月风尚有详细记录:

马远《对月图》

“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又谓之月夕。此际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飘香,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圞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宴之人,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买卖,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晓不绝。盖金吾不禁故也。”

《东京梦华录》影印本

登楼、饮酒、高歌……上至富贵人家,下到小门小户,都要竟一夕之欢,即便是陋巷的穷人家,也要去当铺,以衣换酒,不肯虚度,起码,这玩月的心态,就让人称道。

皇室同样是如此,今夜无论是在清赏堂,还是依桂堂,或者秋晖堂,都一定要举行赏月延桂的活动,皇室夜宴也是少不了的。钱湎《钱氏私志》记载了帝王的中秋之夜:

“岐公在翰苑时,中秋有月,上问当直学士是谁,左右以姓名对,命小殿对设二位,召来赐酒。公至殿侧侍班,俄顷女童小乐引布輦至,宣学士就坐。公奏故事无君臣对坐之礼,乞正其席。上云:天下无事,月色清美,与其醉声色,何如与学士论文。若要正席,则外廷赐宴。正欲略去苛礼,放怀饮酒。公固请不已,再拜就坐……夜漏三鼓,上悦甚……宴罢,月将西沉,上命辄金莲烛,令内侍扶掖归院。”

这篇笔记里的主角,是祖籍成都华阳的宰相王硅,因封岐国公,所以雅称岐公。文字里他是主角,但在帝王的中秋夜宴里,他只不过是月亮的一个配角。从奢华与精致程度而言,皇室的中秋赏月当然比民间高级了很多,但月色无偏私,它照在临安城,一样的浩大皎洁。但王珪出现在这个月色下,也并非没有意义:皇帝礼贤下士,在赏月时要免去君臣之礼,可见月亮之功大焉。

周密《武林旧事》专记皇室和民间的中秋赏月,可证南宋都城皇室内苑的赏月建筑所言不虚:

“禁中是夕,有赏月延桂排当,如依桂阁、秋晖堂、碧岑,皆临时取旨。夜深,天乐直彻人间。御街如绒线、蜜煎、香铺,皆铺设货物,夸多竞好,谓之‘歇眼’灯烛华灿,竟夕乃止。此夕浙江放‘一点红’羊皮小水灯数十万盏,浮满水面,烂如繁星,有足观者。或谓此乃江神所喜,非徒事美观也。”

大臣张约斋的豪华赏月

两宋的赏月风尚,因宫廷政令与民间风从两大因素相互影响而形成。当然,庞大和厚实的民间基础,是这个风尚形成的主要力量。皇室如此,经济条件许可的大臣,其赏月风雅当然也不遑多让。在张约斋的私人笔记《张约斋赏心乐事》里,赏月的记录也很详尽。

张约斋即张铉(1153-1211),号约斋,曾助史弥远诛韩伲胄,循王张俊的曾孙。他是世家之后,家境优渥,又風流倜傥,多才多艺,其精神消遣可谓极尽奢靡。周密《齐东野语》说他“其园池声伎服玩之丽甲天下”,大有超越其曾祖张俊举办天下第一豪门盛宴的豪气。他家的园林建筑里,用于赏月的很多,而且是按季节使用,比如孟春在揽月桥赏月,中秋则在摘星楼赏月,并举行家宴。赏月的同时,约斋也会安排赏花,席中,除了宴请的主要来宾,侍候这场盛大的赏月乐事的“歌者、乐者无虑数百十人。酒竟,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咏杂作,客皆恍然如仙游也。”其豪门中秋可谓一时无俩。

月下钱塘观潮生

在另一部笔记、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里,中秋观月盛事和其他笔记所记略有差别:

“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至午未问,家家无酒,拽下望子(酒旗)。是时螫蟹新出,石榴、榅勃、梨枣、栗、葡萄、弄色橙橘,皆新上市。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簧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间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闻,至于通晓。”

这篇笔记的可贵之处,在于将中秋节前市场卖酒的状况作了详尽介绍,为中秋夜的酒楼玩月极尽铺垫之能事。宋人玩月佐酒,以至于到了中午,所有酒家的酒就卖完了,不得不放下酒旗。此外,螃蟹、石榴、葡萄等河鲜、水果上市,作为赏月的佐品,在家宴的席面上,也是少不得的。其余通宵之乐,和《武林旧事》所记没有差别。

钱塘观潮,可以看成宋人中秋赏月的余戏。七月既望而至十八日,加上中秋夜,一共四个晚上,宋人的享乐,也可以说是深能折腾。《武林旧事》写禁中观潮,虽不足百字,但也可略窥其壮:“禁中例观潮于天开图画,高台下瞰,如在指掌。都民遥瞻黄伞雉扇于九霄之上,真若箫台、蓬岛也。”

天开图画是临安宫殿中一处高台,也是皇室观月的一个场所。潇散与缥缈,宏大与婉约,奔放与柔静,都融在了观月与观潮之中。任职于南宋画院的画家李嵩或许有幸在禁中陪皇帝看潮,便画下了《夜月观潮图》。在这幅尺幅仅为22.3×22厘米的小幅面绢本设色山水画中,他很好地处理了观潮的阔大景象与夜月的柔美景象,将动静、远近融于一纸之中。皓月当空,江潮排山,生在其境,真不知是今夕何夕。


李嵩《夜月看潮图》

“寄语重门休上钥,夜潮留向月中看。”李嵩在画上题下的两句颇堪玩味,它是两宋看月观潮风尚的另一个证据,也是中秋夜京师金吾卫敞开城门、通宵宴乐的真实写照。也难怪,身在今天的人们,总是会将两宋列为最想穿越的朝代。

(有关文史资料据《南宋史及南宋都城临安研究》、《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建炎以来朝野杂记》、《梦粱录》、《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等。)

来源:《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