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群众”,你有哪些不了解的西瓜旅行记?

“吃瓜群众”不了解的西瓜旅行记

众多水果中,西瓜无疑是夏天最受人们欢迎的一种。试想一下,在艳阳高照、汗流浃背之时,如果能吃上一块西瓜,将是炎热天气里对自己最好的犒赏。圆润饱满的外形、鲜红多汁的瓜瓤、解渴营养的品质,使西瓜在全世界俘获了无数粉丝。

瓜从何处来

追逐西瓜旅行的脚步,大卫·利文斯通(1813~1873,英国著名医疗传教士和探险家,曾用30年时间步行非洲,横跨非洲大陆三分之二的土地,著有《科学知识的地理》一书)和阿道夫·恩格勒(1844~1930,德国著名植物学家,著有《植物自然分科志》等)通过文献整理和实地考察,探索出西瓜的原产地—今天非洲的南部地区。

人们至今还能在纳米比亚和博茨瓦纳等地找到西瓜的先祖—一种叫Tsamma的野生蔓状甜瓜。这种瓜蔓及叶子呈羽毛状,一根蔓藤上可以结100多个指甲大小的小瓜,其形态和现代西瓜具有明显的生物学渊源。不过野生的西瓜甜度很弱,当地土著用其制作泡菜,或者捣碎当浆果食用。阿道夫·恩格勒认为在很古老的时代,西瓜就由非洲南部向北旅行,并传播到了埃及。或许正是在这个阶段,西瓜经过了初步的育种改良,所以在4000多年前的埃及墓葬壁画中,就出现了我们所熟悉的西瓜和表述西瓜的专有楔形文字。大约在公元前某年,西瓜开始播种到整个南欧和中东地区。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数据显示,当今世界最大的西瓜生产国分别是中国、伊朗、土耳其、巴西和美国。其中,中国2018年的西瓜产量为7926.9万吨,毫无争议地成为世界第一吃瓜大国。

猪八戒在哪儿吃西瓜

从西瓜旅行至中国的时间来看,无论是雄才大略的秦皇汉武,还是建立霸业的唐宗宋祖,都与西瓜无缘。夏日里的李白“懒摇白羽扇,脱巾挂石壁”,暑热中的苏轼“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因为他们都无福享受西瓜带来的解渴与清凉。

在诸多名人与西瓜的故事中,小朋友们最喜欢的可能是《猪八戒吃西瓜》了。但翻开《西游记》,我们发现书中并无猪八戒吃西瓜的情节,这个故事其实是童话作家鲍蕾的作品。

尽管如此,《西游记》中却的确有“西瓜”的影子。小说的第六十六回《诸神遭毒手,弥勒缚妖魔》中,孙悟空借弥勒佛之手收服黄眉怪,双方在瓜田有一场战斗:“行者见有瓜田,打个滚,钻入里面,即变做一个大熟瓜,又熟又甜。那妖精停身四望,不知行者那方去了。他却赶至庵边叫道:‘瓜是谁人种的?’弥勒变作一个种瓜叟,出草庵答道:‘大王,瓜是小人种的。’妖王道:‘可有熟瓜么?’弥勒道:‘有熟的。’妖王叫:‘摘个熟的来,我解渴。’弥勒即把行者变的那瓜,双手递与妖王。妖王更不察情,到此接过手,张口便啃。”从描述来看,这无疑是一片西瓜田。如果《西游记》里的猪八戒要吃西瓜,只能在这片瓜田里了。

从小说的时间上看,唐僧师徒西天取经发生在唐贞观十三年九月(639),而西瓜进入中原还要在400多年以后的南宋,所以猪八戒在此时的唐帝国境内是不可能吃到西瓜的。那么在空间上是否有可能呢?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需要定位一下《西游记》中“小雷音寺”附近的这片“瓜田”。

重新梳理唐僧师徒四人此前的旅行线路,我们发现,在第五十九回,师徒四人行至火焰山(假定火焰山就在今天新疆吐鲁番)。第六十二回,他们离开火焰山后,“借得纯阳宝扇,扇熄燥火过山。不一日行过了八百之程,师徒们散诞逍遥,向西而去,正值秋末冬初时序”,来到了祭赛国。一番降妖除魔之后,第六十四回,猪八戒用钉耙耙开八百里荆棘岭,唐僧在木仙庵与众树怪谈诗后,四人继续西行,“毂多时,又值冬残,正是那三春之日”,来到了西牛贺洲的“小雷音寺”。从时间上看,唐僧师徒四人从火焰山走到“小雷音寺”,从秋末走到了第二年春天。除去各种神力相助,按照正常人每天约30千米的行进速度,从吐鲁番向西走3个多月时间,应该有3000多千米的距离,也就是说,差不多能到印度新德里或伊朗德黑兰。

那么,初唐时期,中东伊朗等地是否有西瓜呢?2015年,美国《国家地理》刊登一篇名为《夏日美味—西瓜的5000年神秘史》的文章。文中称:“公元前400年到公元500年的各种历史文献表明,西瓜从东北非传播到地中海国家。专家推测认为,除了贸易和物物交换,西瓜之所以能旅行到这么多地方,与其可为长途旅行提供天然水源也有一定关系。”也就是说,在中国唐代初年,西瓜是有可能出现在中东地区的。美国学者劳费尔在其中西文化交流史著作《中国伊朗编》中援引加西亚达奥塔(1501~1568,葡萄牙植物学家、自然史学家,著有《印度香药谈》)的研究说:“据6世纪阿拉伯人和波斯人说,西瓜是从印度来到他们国家,为此他们将西瓜称为‘Batieo Indi’,意思是‘印度瓜’。”

如此看来,猪八戒还是能吃到西瓜的,不过他得在西行之路上走得足够远才行。

西来之瓜的中国之旅

与其他引种自域外的瓜果不同,西瓜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众多名称。从字面上看,西瓜就是“西来之瓜”或“西域之瓜”的意思。这个名字应该是由胡墧起的或最早翻译的。胡墧字文墧,是五代后晋至后周之间的人,曾为后晋同州郃阳(今陕西渭南大荔县,也是当今中国最大的西瓜生产基地)的县令。在辽代会同十年(947),作为宣武节度使萧翰的掌书记,胡墧曾与萧翰一同投奔辽国。后来萧翰因谋反被辽国所杀,胡墧无所依靠,虏居辽国7年,留下《陷虏记》一书。

书中记录胡墧北行一路的遼国见闻,其中就有关于“西瓜”的记录:“又行三日,遂至上京(今内蒙古赤峰),所谓西楼也。西楼有邑屋市肆,交易无钱而用布……自上京东去四十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东行,地势渐高,西望平地松林郁然数十里。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纥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我们知道,建立辽国的是契丹人,“破回纥”是指契丹打败了西北的突厥人。在这则最早记录西瓜的中国文献中,我们不仅清楚地看到了西瓜自西北新疆方向传播至内蒙古及中国北方的线路,也明了了“西瓜”一名的由来。不过,《陷虏记》中并未提及胡墧是否将西瓜或西瓜种籽带回中原。

70多年之后,西瓜在中国北方已经相对普及。但由于宋辽、宋夏、宋金之间的战争与对峙,西瓜的南下之旅进展缓慢。直到南宋建炎三年至绍兴二十三年(1129~1143),洪皓才将西瓜正式引入江南。洪皓(1090~1155)是著有《夷坚志》《容斋随笔》等著作的洪迈的父亲。与胡墧的经历相仿,洪皓是在代表南宋与金国谈判时,遭到数年的扣押。他在回忆体著作《松漠纪闻》一书中也提到了西瓜:“西瓜形如扁蒲而圆,色极青翠,经岁则变黄,其瓞类甜瓜,味甘脆,中有汁尤冷。《五代史四夷附录》云以牛类覆棚种之,予携以归,今禁圃乡圃皆有,亦可留数月,但不能经岁,仍不变黄色。鄱阳有久苦目病者,曝干服之而愈,盖其性冷故也。”史载,洪皓回归后,西瓜也被引种到杭州、饶州(今江西鄱阳县)、英州(今广东英德市)等地。

经南宋的试种,到元代时,西瓜在中国大地上已经不算是新奇的东西了,吴瑞在《日用本草》一书中也说道:“契丹破回纥,使得此种,以牛粪覆而种之,结实如斗大,而圆如匏,色如青玉,子如金色或黑麻色,北地多有之。”到了明代,西瓜已经在中国大江南北种植,并培育出多个品种。李时珍《本草纲目》总结说:“按胡墧《陷虏记》言,墧征回纥,得此种归,名曰西瓜,则西瓜自五代始入中国,今则南北皆有,而南方者味稍不及,亦甜瓜之类也。二月下种,蔓生,花、叶皆如甜瓜。七、八月实熟,有围及径尺者,长至二尺者。其棱或有或无,其色或青或绿,其瓤或白或红,红者味尤胜。其子或黄或红,或黑或白,白者味更劣。其味有甘、有淡、有酸,酸者为下。”从李时珍的记录来看,南方虽有西瓜,但品质和味道都不如北方。与此同时,据1709年出版的日本《太和本草》一书中记载,西瓜在宽永时代(1624~1644,中国明末),初次由中国移植到日本。

不过,南宋范成大“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的描述可能有些夸张。因为在《红楼梦》第二十六回中,曹雪芹借薛蟠的口说:“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老胡和老程他们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西瓜,这么长、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罗鱼、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难得不难得?那鱼、猪不过贵而难得,这藕和瓜,亏他怎么种出来的。”薛蟠是豪门中的浪荡公子,如果他觉得西瓜难得且贵重,说明明代和清代早期,西瓜种植范围仍然有限,西瓜仍属于稀罕品,应该不属于寻常老百姓的餐桌之物。

从陆路东进中国之外,西瓜还经过海路旅行至东南亚各国。三次追随郑和下西洋的马欢见多识广,在他的《瀛涯胜览》中留下了东南亚至印度地区的西瓜印象。全书中他有4次提及西瓜,从西瓜的品质看,马欢对今马来西亚苏门答腊岛和印度的西瓜印象深刻:占城国,“有梅、橘、西瓜、椰子、菠萝蜜、芭蕉子之类”;苏门答腊国,“西瓜绿皮红子,有长二三尺者”;爪哇国,“果有芭蕉子、椰子、甘蔗、莲房、莽吉柿、西瓜、郎级之类”;天方国,“西瓜、甜瓜每个用二人抬一个者亦有”。

艺术家的缪斯

朱塞佩·雷科的《静物水果》

乔瓦尼·斯坦奇笔下的西瓜

在西方,西瓜一直都激励着艺术家的创作,如意大利著名静物派画家朱塞佩·雷科(1634~1695)就画过一幅著名的《静物水果》,画面的正中心就是一个红瓤黑子的厚皮大西瓜。不过,同时期意大利画家的乔瓦尼·斯坦奇(1608~1672)笔下的西瓜却完全颠覆了我们对西瓜的印象,他笔下的西瓜剖面有呈“米”字形的白色瓤体,为白色包裹的才是红瓤黑子的部分。到了19世纪,画家笔下的西瓜才逐渐变为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样子,如美国第一位静物画家拉斐尔·皮尔1813年的油画《牵牛花与西瓜》,巴西户外画的先驱阿戈斯蒂尼奥·乔斯·达莫塔1860年的《木瓜与西瓜》,罗马尼亚画家米哈伊尔·斯特凡内斯库的《自然作物西瓜》,等等。


拉斐尔·皮尔的《牵牛花与西瓜》
阿戈斯蒂尼奧·乔斯·达莫塔的《木瓜与西瓜》

除了艺术画作,西瓜也是作家创作的灵感来源,马克·吐温(1835~1910)在名为《罗莎娜坚持改革》的短篇小说中盛赞“西瓜只应天上有”,他写道:“真正南方的西瓜是上天的恩赐,其他普通东西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西瓜是这个世界上奢侈品的主宰,是上帝恩典的统治地球上所有水果的国王。只要你尝过它,你就知道天使吃了什么。伊甸园中的夏娃吃的肯定不是南方的西瓜,因为我们知道是她后悔了。”

不过,为广大的吃瓜群众所不了解的是,早期的西瓜并不如今天这般美味。《夏日美味—西瓜的5000年神秘史》一文认为:“如果天使和天上的神仙吃了野生的西瓜,恐怕得吐出五脏六腑。因为原始的西瓜瓜瓤是淡绿色的,又苦又硬,绝非一种美味。”

美国“吃瓜”需谨慎

在美国,谈论西瓜或者将西瓜与非洲裔美国人联系起来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2014年8月,《波士顿先驱报》发表一张漫画,漫画中一名男子一边坐在白宫的浴缸里洗澡,一边向正刷牙的奥巴马总统推销牙膏。这幅漫画的初衷是讽刺白宫糟糕的保安系统,不想却因为这幅漫画的提示语招惹了大麻烦。因为漫画中男子说的是:“您试过最新的西瓜口味牙膏吗?”要知道,将黑人和西瓜联系起来就是明显的种族歧视。2017年9月,经过艰苦试训的罗伯特·帕蒂森被底特律第55消防队正式录取,为了表示感谢,他将一个大西瓜作为加入消防队的礼物送给老队员。不想此举引起轩然大波,在黑人占90%的消防队,这一礼物立刻被认为是明显的种族挑衅。尽管《波士顿先驱报》将漫画中的“西瓜口味”改成“草莓口味”,罗伯特也立刻道歉,但这仍难以平息公众的愤怒,而罗伯特也因此丢掉了工作。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就和西瓜在美国的旅行关系密切。

与世界其他地方相比,西瓜进入美洲的历史稍晚。16世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欧洲殖民者和非洲奴隶贸易逐渐将西瓜带到了美洲。据说,第一批西瓜是在北美洲佛罗里达地区生根的。17世纪,人们开始在马萨诸塞州和南美洲的秘鲁、巴西等英国和荷兰的殖民地种植水果。

2014年12月8日,美国《大西洋月刊》发表了威廉·布莱克的文章《西瓜如何成为了一个种族主义者的比喻》。文章回顾了西瓜在美国的种植及旅行史,说道:“将非洲裔美国人与西瓜联系起来有着特定的历史原因和特定政治背景,美国内战之后,赢得自由的南方黑人通过卖西瓜获得继续生存的机会,并将这种水果视为他们自由的象征。而南方白人则因此赋予西瓜不洁、懒惰、幼稚和不受欢迎的形象。”事实上,早在美国内战之前,欧洲也存在鄙视西瓜、厌恶食用西瓜的人的现象。“在早期欧洲人的思想里,典型吃西瓜的人是贫穷的意大利人或阿拉伯农民。1801年驻扎在埃及的一名英国军官看到了当地人在吃西瓜。‘他们吃西瓜的样子极为贪婪,好像害怕被过路人抢走一样,西瓜皮则被随意丢弃在街道’,所以他认为西瓜是那些可怜的阿拉伯人的盛宴,是一顿可以代替丰盛晚饭的廉价替代品。”

将特定阶层的饮食偏好作为讽刺和嘲笑的对象,并进一步将其上升为种族歧视的具体内容,这和美国内战之后南方的媒体报纸宣传密不可分。失去奴隶的南方种植园主和鄙视黑人的报纸不断扩大着西瓜和自由黑人之间的联系,加剧了将西瓜作为嘲讽黑人的力度。1869年,弗兰克莱斯利的插图报纸出现了第一组饕餮西瓜的黑人漫画,漫画的文字解释说:“南方黑人并没有特别明显地表现出对其他美食的热爱,而只钟情于西瓜,黑人小孩对西瓜简直迷恋不已。”到了20世纪初的美国,西瓜与黑人的刻板印象已无处不在。一张流行的明信片就描绘了一个老年黑人,两只手上都拿着一个西瓜,配文说:“看这个黑人,他对自己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责任和兴趣。”

所幸,西瓜在中国并无如此禁忌。地不分南北东西,皆有西瓜美味;人不分老少男女,皆为吃瓜群众。刀切拳锤,嘴啃勺舀,西瓜面前暑热尽散,一个字,爽!

来源:《百科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