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的鞋子往垃圾堆一放,划道口子,价格为何能涨1000倍?

*【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罪案现场】是法治记者白鸥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记录她采访的重大犯罪案件。她在一线挖掘独家猛料,和当事人深入交流,希望透过罪案看人性。


六月中旬,空气里热浪翻滚,我在空调房里,一边吃西瓜,一边看电视。昏昏欲睡的时候,收到了刘一饼的微信:“那个胶布男又出现了”。

我一激灵,立即放下手中的西瓜,简单洗漱了一下,出门找刘一饼。

刘一饼原名刘冰,因为一顿饭能吃一整张饼,所以我们都叫他刘一饼。他之前是我的同事,后来辞职单干,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也一直没断联系。我偶尔会从他那里接点私活,帮忙拍拍宣传片之类的,挣点外快。

半个月前,刘一饼给我发信息,让我去他的新办公室一趟。我以为他要结算去年拖欠的片酬,就兴高采烈地去了。

他的新办公室位于华泰写字楼9层4室。那是本市的一个老写字楼,因为位置不好,再加上近年来周围新建了很多写字楼,所以入住率并不高。刘一饼觉得那里租金便宜,就搬过去了。

那天,我刚走进他办公室,还没来及恭祝他乔迁之喜,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我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他趁机向我求助,说这样的情况有几天了,物业不管,让我帮他曝光一下。

我给物业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态度很不好,粗声粗气地说:“有臭味是他们自己不讲卫生,跟我们没关系。”

刘一饼很委屈,他们刚搬来不久,已经做过大扫除了,臭味源头根本不在这里,但物业不管,他只能自己找出臭味源头,他今天找我来就是想我帮忙的。

我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但想着还没拿到手的片酬,决定还是忍辱负重。

我建议以9层为中心,他向上找,我向下找。刘一饼疯狂摇头,“不行,我有强迫症,必须从1层找起。”我环抱双手白了他一眼,他又补充道,“而且不能分开找,这大楼这么冷清,万一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我得保护你啊。”

我无力吐槽,陪他从1楼找起,爬了一个多小时楼梯,满头大汗地到达11楼时,闻到1103的气味格外强烈,应该就是臭味源头。那间办公室帘子都是拉下来的,只能从上锁的玻璃门里看到前台的位置,上面写着依依服贸公司。

证据确凿,我们再次拨打了物业电话。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猛男背心的光头大汉不情不愿地来了。我们让他帮忙联系一下这家服贸公司的负责人,大汉懒洋洋地掏出手机查了老板的电话号码,让我们自己联系,扭头走了。

刘一饼气得够呛,拨通了电话,对面是个低沉的男性声音,刘一饼没好气地骂了他一顿,没想到,对方态度非常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里面放的食物腐坏了,会尽快派人来处理。

这倒让刘一饼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说没关系,处理了就好。

挂了电话,我瞪了刘一饼一眼,“下次这么简单的事,自己解决。别啥事都想麻烦媒体。”

刘一饼点头如捣蒜。我趁机问他片酬的事情,他不情不愿给我结了一小部分。

没想到,几天后,他又给我打电话,说事情压根没有解决,气味反而更强烈了。刘一饼上去一看,发现那家公司玻璃门被贴了好几层黑色胶布,气味当时暂时被压制住了,但是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变得更臭了。

刘一饼去保安室调了监控,发现是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瘦高个男子贴了胶布,但是并没有进去清理。他再次拨打了老板的电话,老板依然承诺会尽快解决。

我让刘一饼盯着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那个男子再去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给我们主编喵哥报了这个选题,喵哥说可以跟进报道。除了采访相关当事人以外,还要采访一下律师,明确一下物业和公司负责人的法律责任。同时整合一下物业和业主发生矛盾的相关案例,做一个专题。

按照喵哥的最高指示,这几天我搜集了不少资料,还请教了律师。剩下的就是等待那个胶布男的再次出现了。这不,刘一饼给我回信说胶布男又出现了,被他逮了个正着。

我和摄像师三水哥赶到的时候,那个胶布男正被物业的工作人员和刘一饼围在中间,一个劲地给大家道歉。胶布男穿着白色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皮肤白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我走过去,按住激动的刘一饼,挡在唾沫横飞的光头大汉面前,温柔地跟胶布男说:“既然您来了,还是先把门打开,我们一起进去把东西清理了吧。”

胶布男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我们一起撕掉层层胶布,一边撕刘一饼还不忘吐槽:“你们家要是不做服装,改做这么结实的胶布,也不至于关门。”

胶布男没有回话,撕完胶布,他拿出钥匙打开了玻璃门。我们走进去,屋子非常凌乱,到处都是纸箱子,但并没有发现腐烂的食物。胶布男说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是老板李富凯让他来的。

刘一饼东闻西嗅,发现最里面还有一间小屋子,门口被摞起来的纸箱子挡住,上面写着“总裁室”,他挪开纸箱子,我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上锁的。

我扭头让胶布男打开这个门,看看里面的情况。胶布男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结结巴巴地说他没有总裁室的钥匙,要联系一下老板。说完,就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的位置拔腿就跑,刘一饼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我们在屋子里等,没一会儿,刘一饼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喘着粗气说:“没追上,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三水哥打趣他:“哥们儿,是你不行吧。”刘一饼气得眉毛缩成一团,“你行,你行你怎么不去追。”

我知道他俩向来不对付,赶紧出来打圆场:“追上他,人家不开门也没办法,还是再和他们公司负责人沟通一下吧。”

刘一饼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盯着总裁室的门看,突然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快步走向那个门,一抬脚用力把门踹开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责怪他太鲁莽,就感觉一股强烈的臭味扑面而来,我慌忙掩住口鼻,倒退了几步。刘一饼硬拉起三水哥进去看。几分钟后,整间办公室都响彻刘一饼凄厉的叫声。

我和光头大汉对视了一眼,也赶紧进去。房间里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办公桌脚下赫然躺着一具半腐烂的男尸。

光头大汉估计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张嘴就要吐,三水哥和刘一饼硬架着他离开了这间屋子。

做了这么久的法治记者,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还是有的。等他们把大汉扶到外面的走廊里,我赶紧报了警。

刘一饼在一旁唉声叹气,他之前辞职就是不想再看见血腥的案发现场,没想到又让他给碰上了。

我从楼梯口的自动售货机买了瓶水递给他,他接过来还不忘抱怨: “真不该让你们来,法治记者都自带柯南属性,走到哪儿哪死人。”

我踢了他一脚,不再理会他。没一会儿,警方就赶到了,带头的正是刑事侦查大队的队长罗青田,我和罗警官相熟,他给我们做笔录,我趁机拜托他,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回去的路上,我暗自分析了一下,这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个胶布男。他虽然跑了,但是大楼的监控早就拍到了他的正面照。现在刑侦手段这么先进,抓到他应该不是个难事。

警方的效率比我想象的还快,第二天,罗警官就给我打电话,说胶布男抓住了。我赶紧和三水哥赶往公安局。

到的时候,罗警官正在给他做笔录。胶布男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席沐风。面对罗警官的质询,他显得很委屈,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老板李富凯让他来的。

罗警官不说话,叉着手上下打量他,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席沐风有点着急了,拿出手机给罗警官看他和李富凯的聊天记录。我凑过去瞟了一眼,确实是李富凯让他来的,而且上面明确地说,不用进去清理,贴上胶布防止臭味散发就行了。

没成想,罗警官看到这个聊天记录,“啪”地把手机扣在桌上,吓得席沐风一哆嗦。

“在这跟我们演戏呢?里面死的人就是李富凯,他怎么跟你发微信?”

席沐风顿时抖得跟筛子一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真不知道……是他让我来的。”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想到,当时刘一饼联系老板的时候,电话里的声音和明显不是席沐风。虽然电话可能会让人的声音发生改变,但差别应该不会这么大。

我小声给罗警官说了,罗警官让人先把席沐风带到单独的审讯室关押。不管席沐风是不是凶手,至少目前看来,他跟这事脱不了关系。罗警官决定等进一步的勘察报告出来再进行审讯。

我们在局里等了一会儿,法医送来了勘察报告,李富凯是窒息死亡,脖子上有勒痕。死亡时间至少是一个月前,但那个时候席沐风人在外地,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罗警官摇了摇头,拿了瓶可乐去找席沐风,我们也赶紧跟上去。罗警官进到审讯室,把可乐递给他,“你说你没杀人,为啥要跑呢?”

席沐风接过可乐,“我是真的没有总裁室的钥匙。看他们来势汹汹的,就有点害怕……”

说了半天,席沐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但罗警官这边没有确实证据证明他和这个刑事案件有关,留置时间一过只能放人。

回去的路上,我在想,真正的凶手为什么要用李富凯的手机和席沐风联系?随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凶手不知道席沐风是李富凯的员工;那就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警方肯定会重点排查李富凯的社会关系,这我倒不用操心。按照我们的工作流程,我也要采访被害人家属,全面了解死者的相关信息。

我决定明天先去采访李富凯的妻子,她的丈夫失踪了一个多月她都没有报警,这不合常理。

李富凯的妻子叫廖依依,在建华大街有一家门店。那家店不大,只有三四十平米,屋内很杂乱,卖的衣服也较为廉价。

我们一进去,廖依依以为我们是来买衣服的,立即起身热情地招呼我们。她穿了一个黑色的蕾丝衫,一条牛仔短裤,留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非常干练。

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来意,她立刻变得非常不耐烦,让我们赶紧离开,不要影响她做生意。我又解释了两句,她硬把我们推出了门。

我站在门外,恳切地说,“您不要激动,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在车上等您,如果您得空了,希望我们能简单聊两句,可以吗?”廖依依没有回答,黑着脸走进了屋里。

看她这样的态度,我没有再继续追问。我决定在车上等一会儿,等她情绪平静一点,再找合适的采访时机。

主编喵哥常说,想要了解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听她亲口说了什么,很多时候,观察也是采访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们在车上等了一个上午,这中间只有偶尔几个人进过店里,生意并不好。但是廖依依对每个人都很热情,即使对方不停讨价还价,她也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中午的时候,廖依依拿出了一盒泡面,蹲在小凳子旁边几口就吃完了。我正准备下车去跟她聊聊,却见一辆别克商务车停在了店门口,席沐风从车上走下来,他跟廖依依简单交谈了两句,就把车上的货往店里搬。

我等他运完货,准备离开的时候,迎了过去。他看到我们神情有点不自然,我赶紧对那天的误会表示歉意,他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连说没关系,语气非常温柔。

我决定从席沐风这里侧面了解一下李富凯,“能跟我说说你们的老板吗?”

“李总啊,”席沐风思考了一下,“踏实肯干,为人很好,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没想到。”

他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例行公事式的回答。我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廖依依冲出来打断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老板娘,您别生气,他们也只是完成工作。”席沐风很贴心的为我们解释了一下。廖依依态度缓和下来,“不是我不想跟你们说,是对于李富凯这个人,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她叹了一口气,“他很少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些什么。他对我态度冷谈也就算了,儿子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儿子上初二了,周围朋友还以为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廖依依摇了摇头,“养一个儿子,吃穿用度都要花钱。我自己开着这么个店,生意不好,挣不到什么钱,忙得焦头烂额。他除了让沐风帮忙送送货,管过什么?这么多年他没管过我们娘俩,现在他是死是活,我也管不着。”

我和她聊了很多,除了知道他们夫妻关系冷淡外,也没得到其他有用信息。

回到台后,我又电话联系了李富凯的父母。没想到,他们的态度比廖依依更决绝,都说没有这个儿子。

我的采访陷入了僵局。一个中年男人意外死亡后,竟然没有人愿意谈起他。我只能先暂停手头的采访工作,等待警方进一步的调查结果。

两天后的晚上,罗警官突然约我去撸串,电话里他语气很轻松,我知道应该是案子有进展了。

我们约在了王胖子烧烤。这家店离公安局只有一条街,烧烤味道倍儿好。老板王哥是个退役军人,干活利索麻利,为人也很豪爽,一般结账的时候,都会抹个零头,我俩经常光顾。

我到的时候,罗警官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他看我走过来,赶紧把菜单递给我,直呼饿死了。我接过来直接转手给了王哥,“看着上吧,两瓶啤酒。”

罗警官想要开口,我大手一挥,“你先别说,看我猜得对不对!”

罗警官把手放在耳朵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这起案子应该是廖依依和席沐风联合作案。”

“哦?”

“廖依依因为不满丈夫对自己的冷谈,心生怨恨。和经常来送货的小帅哥席沐风日久生情,便杀了自己的丈夫,并让席沐风配合来拖延时间,掩盖证据。”

我一口气说完,抬眼观察罗警官的反应。他显得很惊讶,直夸我聪明,我更得意了,“我要是去做刑侦,估计早当局长了。”

罗警官“噗嗤”笑出声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响指,“小白,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还是那种最烂俗的剧?”

“我猜得不对?”

“当然不对。”他胡乱撸了一把我的头发。

原来,警方在李富凯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个笔记本,才知道他有把密码记在本上的习惯,便重点排查了他名下的银行卡。调查发现,李富凯死后,仍有人从他的卡里取钱,而且取款的地点经常变化。

警方调取了银行的视频监控,发现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取的钱。警方将照片打印出来,拿给被害人家属和朋友指认,确认这个人是李富凯的发小——华子。

再结合案发现场的痕迹物证,可以确定,凶手就是华子。他因为经济纠纷,上门找李富凯理论,而李富凯不知道怎么激怒了他,华子就趁李富凯不备,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跳绳,勒死了他。

杀了人后,为了拖延时间,转移李富凯的资产,华子一直以李富凯的名义和席沐风联系。

“这样说,席沐风和廖依依是清白的?”我问。

“当然。”罗警官白了我一眼。正好这个时候,串也都上来了,他不再理我,开始大快朵颐。

我想到廖依依一个人带着孩子,多少有些心酸。罗警官看我没吃,似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嚼着东西含混不清地说:“你别替人家操心了,人家上千万的身家,放心吧。”

“千万的身家?”我有点惊讶。

“对啊,李富凯名下有几十张银行卡,光本市的住房就好几套。”

“李富凯这么有钱,他老婆竟然不知道?”我想到那天廖依依给我说服装店生意不好,挣不到什么钱。

“他老婆怎么可能不知道?”罗警官给我倒了杯酒,“李富凯的收入来源,就是他的服装公司。人家那是不露富而已。”

我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有钱人装穷也装得太像了吧。

之后我把片子做出来顺利播出了。这个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的,但是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片子做完后不久,我跟三水哥和刘一饼吃饭。谈到这个案子,我跟他们说起来李富凯身家千万的事情。刘一饼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说没想到,同在一个写字楼里,他穷得连租金都快交不起了,人家却坐拥好几套房。

刘一饼不服气:“那家公司看起来都快倒闭了,怎么可能挣这么多钱?”

三水哥呵呵两声,“我看是你那家公司快倒闭了吧?”

刘一饼不高兴了,他打了一圈电话,打听一下李富凯的生意为什么这么挣钱。刘一饼之前做了几年记者,现在又自己办公司,人脉非常广,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打完。

我小声跟三水哥说:“刘一饼应该去做娱乐记者,这么八卦。”

“他那哪是八卦啊,”三水哥故意提高了音量,“他那是看不得别人有钱。现在的工作最适合他,奸商。”

刘一饼装没听见,打完电话跟我们说:“我一卖衣服的朋友跟我说,那么小的店面要能那么挣钱,要么是卖利润极高的高仿货,要么是走私违禁品。”

我和三水哥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刘一饼继续说:“我们调查一下这事吧。”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三水哥态度很冷淡。

刘一饼知道三水哥油盐不进,不是好说话的人。便转身凑到我身边,“小白,你想想,如果他们公司真的有问题,你拍个大调查回来,今年的制片人奖金不就是你的了吗。”

他这么说,我还真有几分心动。制片人奖金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像我这样的新人,想要做出成绩,几个有分量的片子至关重要。

不过仅仅因为人家有钱,就怀疑背后有问题,是不是太武断了点。我有点拿不定主意,在内心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之时,三水哥干脆的替我拒绝了,“她不去。”

我知道三水哥为什么不让我掺和这事。刘一饼这人吧,虽然本质不坏,但是十分鸡贼,什么歪门邪道挣钱的事,他都想试试,做事容易踩线。虽然违法乱纪的事他也不敢做,但看到别人违法乱纪挣了钱,他就总想着给人家搅黄了,这动机,实在让人反感。

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廖依依刚死了老公,就追查人家公司的问题,实在有点不厚道。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刘一饼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那天吃完饭后,我们就各自回家了。三水哥晚上给我发微信:“好奇害死猫,不要总想搞个大新闻”,后面跟了五个感叹号。

我回他:“啰嗦!!!!!”

过了两天,刘一饼直接把我堵在了家门口,告诉我他有了重大发现。原来他一直没死心,这两天他都在暗中调查这事。

“你知道吗,”他摇头晃脑地说,“廖依依很可能真的不知道李富凯这么有钱。”

“我拖好几个朋友装成顾客,去她店里问有没有A货,她都说没有。看来确实是做正经生意的。我又从她周围人口中,打听廖依依,你猜怎么着?”

我没有理他,他卖关子不成,继续说:“这么多年来,廖依依过的确实很清苦,一直和儿子住在老破小的旧房子里。去年她儿子生病住院,还是管邻居借了两万块钱救的急。”

我想了想说:“也就是说,钱是李富凯挣的,那他现在死了,财产他老婆继承了吧。之前干的什么也死无对证了。”

“李富凯是人死了,可他身边还有一个人,继续帮他干事。”

“席沐风?”我试探性地问。

刘一饼打了个响指,“我打听到,依依服贸公司的货是运到远郊区一个大仓库,每次都是席沐风亲自去取。”

我暗中盘算,这样看来真的很可疑。做生意的都图个方便,谁会舍近求远呢?

刘一饼看我有些动摇,又接着说“据可靠消息,那个仓库的管理人每次收到货以后,都会让老婆看着,自己跑去酒吧喝个酩酊大醉。第二天席沐风就会去取货。”

“我朋友告诉我昨天那个人又去喝酒了,也就是说今天席沐风就会去取一批货,我们跟着看看吧。”

我未置可否,刘一饼继续怂恿我,“我跟你说这个,主要是因为还没给你结清片酬,内心愧疚,希望你能拿上制片人奖金。”

我白了他一眼,“你跟我说这个,是怕你自己去万一被发现了,师出无名,被抓起来吧。”

刘一饼嘿嘿一笑,期盼地看着我。我想了想,最近的选题出奇的少,喵哥说节目都快没得播了,不如去看看,万一真能拍个大调查回来,也能在新人里面脱颖而出。

于是我同意跟他去。因为我俩都不怎么会开车,只能叫上三水哥。

三水哥虽然一个劲地骂我俩想一出是一出,但怕我们出危险,还是跟着去了。

我们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仓库。说是仓库,其实就是远郊的一处平房。我们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将车停得远远的,暗中观察。

我们等了五六个小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三水哥心疼开着空调,浪费汽油,连连质问刘一饼,是不是情报不准。

刘一饼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说,席沐风今天一定会来。我剥开一个棒棒糖趁三水哥不注意,塞到他嘴里。他终于不再说话了,气鼓鼓地盯着仓库的位置。

我们一直等到下午六点多,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席沐风才出现。这次他开了一辆小型卡车,装了满满一车的货。三水哥开着车在后面跟着他,他开进了一个大型商场的地下停车库,我们怕被发现,没有跟进去。

我和刘一饼下车进到商场里,看了一下商场的索引牌,没有发现有依依服贸公司的名字。

刘一饼小声跟我说:“我说对了吧,他们家就是卖套牌货,没准装成耐克阿迪什么的。”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前台那里,说:“您好,我们是依依服贸公司来送货的,第一次来,接货人电话联系不上,您能帮我查查几楼的店用的我们的货吗?”

前台有点犹豫,刘一饼立刻凑上前,一口一个小姐姐把她叫的心花怒放,答应帮我们问问。前台打了几个电话后,很困惑的跟我们说:“没有问到有人用你们的货啊,你们是不是走错商场了。”

我和刘一饼面面相觑,尴尬地说:“可能是走错了吧,我们再确认一下。”说完,我们步行去了地下车库。奇怪的是,我们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席沐风开的小型卡车。

我们没办法,只能去三水哥车上等。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席沐风开着车出来了。还是满满的一车纸箱子,他来这里不是卸货的吗?我们越来越觉得诡异,便继续跟着他。

这次他竟然直接开去了一个露天垃圾场,将纸箱子全部扔在了垃圾场里,扬长而去。等他走了,我们三个人立即下车去翻他扔下的纸箱子。打开一看,纸箱子里装的都是松糕鞋,看样子还是全新的。

我拿起鞋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每只鞋的鞋底都有被刀子割过的痕迹。

我问刘一饼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刘一饼也一脸茫然。我拍照发给罗警官,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新鞋割开。

没想到,罗警官刚收到图片,就一个电话打过来了。电话里,他语气很急切地问了我们的位置,说会立即赶过来。

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罗警官就带着六七个人赶了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开始翻席沐风扔下的纸箱子。刘一饼凑上去问东问西的,没人理他,他自知无趣,退到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一名警官举着一只鞋喊:“找到了!找到了!”

我凑过去,看见鞋底的断层处有白色粉末。罗警官神情严肃,指挥同事把这些鞋都搬到车上,便匆匆离开了。

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罗警官的神情,出警速度,大概能猜到这个事情的严重程度。

我立刻给喵哥打电话,把情况跟他汇报了一下。喵哥说会跟陈局联系,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们便跟进报道。

第二天,罗警官给我打电话,说经检验,鞋里的白色粉末是冰毒。他们已经将席沐风捉拿归案。我们可以过去拍摄审讯部分。

我立即约了三水哥,赶到公安局。

我们到的时候,罗警官他们已经开始审讯席沐风了。席沐风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不停地发抖,嘴角抽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警官递了一支烟给他,他颤抖着伸手来接,却没接住,烟掉在地上。罗警官又拿出一支,塞到他嘴里,给他点着。

他深吸了一口烟,闭上眼睛,缓缓吐出烟圈,说:“我什么都交代。”

席沐风说,他最初跟着李富凯干的时候,单纯的以为他只是做服装生意。后来李富凯设局让他染上了毒品,他才开始帮着李富凯贩毒。

“给你们供货的人是谁?”罗警官问。

“我只知道他外号叫刀疤,他从不零售,每次毒品交易都在数千克以上。之前都是李富凯和他联系的。我只负责接了货以后运到一个大型商场的地下车库,开进一个单独的封闭车位,那里有人接应。”

“那下次送货什么时候。”罗警官接着问。

“没有下次了,”席沐风摇摇头,“刀疤微信和我联系,说以后不再交易,让我把远郊的仓库退掉。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才同意送最后一次货。我也本来打算做完这一次,就不干了。”

席沐风给罗警官看微信聊天记录,罗警官立刻派人去查了这个微信绑定的手机号,发现是街边手机店批量购买的号,不需要实名注册。席沐风说,刀疤每半个月就会更换一次手机号,根本无从查起。

而远郊管理仓库的夫妻,虽然猜到货物有问题,但是为了每次发货高额的佣金,睁一眼闭一只眼。他们完全没想到货物里有毒品,也不知道送货人的真实身份。

案件陷入了僵局。罗警官说,明明感觉刀疤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是却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因为案情重大,刑侦大队和禁毒大队成立了联合专案组,专门处理这起案件,而喵哥也特批我不用同时操作其他选题,专心把这个拍好。

我们跟拍了几天,专案组抓获了数名吸毒,贩毒人员。但都是席沐风的下线,刀疤的身份依旧是个谜。

陈局要求专案组全体成员开会,重新梳理一下所有的线索。不找到关于刀疤的线索不散会。

会议一连开了六七个小时,大家都有些疲倦,警队一个外号叫比目鱼的年轻警官小声提出:“刀疤只和李富凯单线联系,现在李富凯死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永远没人知道了。”

我碰了碰他的胳臂,提醒他这话让罗警官听到又该骂你了。比目鱼伸了个懒腰说:“本来就是嘛,除非当时有个白记者,在他们联系的时候,都拍下来。”

“你说什么?”罗警官猛然转过身来,吓了比目鱼一哆嗦。

罗警官思索片刻,突然站起来,走到会议桌的最前面说:“刚刚比目鱼的话提醒了我,刀疤和李富凯只要联系,必定留下痕迹。所以他们到底如何联系呢?之前我们调取了华泰大厦的视频,所有进出大厦的人都不是刀疤。那只可能通过手机,如果他们用微信聊天的话,一定会留下记录。”

说完,罗警官立即派人去复原李富凯手机的聊天记录,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大家听到这个,立即斗志昂扬地去开展工作了。

聊天记录被复原后,警方发现李富凯和一个人有频繁的聊天记录,甚至提到带货,出肉(冰毒),钻石(较好、较纯的货)等行话。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得到两条信息,一个是李富凯管他叫亲爱的,另一个是提到5月20日要去庆祝一下。

警方排查了李富凯的社会关系,发现他和妻子廖依依的结婚纪念日是5月20日。

警方将其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蹲守数天,最终掌握了廖依依的犯罪证据。之后,警方查封了李富凯名下的房产,发现其中有一处房子里藏有大量的黄金。

廖依依被捕后,我去采访她,才知道她之所以叫刀疤,是因为她是剖腹产生下的儿子,当时疼得死去活来,差点没了半条命,生完孩子后她肚子上永远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索性取名叫刀疤。

“为了儿子,一切都值得。”廖依依说,“我们夫妻为了避免被怀疑,长期分居,生活在黑暗里。我们穷怕了,但我们的儿子将来会过得很好。我们爱他。”

“他的父母都是毒贩,他将来会过得很好吗?”我问。

廖依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坚持说她儿子以后都会过得很好,我不懂他们的爱。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结束了采访,回台去剪片子。

关于这个案子,我采访了缉毒大队的警察,后期制作的时候小心地给他们的脸打上厚厚的马赛克,音频又加上了变声特效。这是台里的规定,因为相较于一般的刑警,他们面对的是一条更为艰险的路。

缉毒警察的牺牲比例是其他警种的4.9倍,受伤率更高达10倍。他们每一次出警,都面临着生死考验,而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平安回来。

破案后接受采访,本该是属于他们的光荣时刻,但是他们只能隐藏在马赛克后面,不能被人认出来。我采访的其中一个缉毒警察说,他给孩子叮嘱过千万次,在大街上不能随便喊他爸爸,不然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他们才更像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我们之所以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无数勇敢的人把黑暗挡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文中插画均为原创,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