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我离开赵本山的日子我过的如何?

2月初,赵本山主演的《刘老根3》悄悄上线,与他分别10年多的范伟又以药匣子的身份出现在片中。

“刘老根”来自1994年的东三省春晚,赵本山和范伟表演小品《儿子大了》,其中范伟演赵本山儿子,名叫刘百万,赵本山则是刘老根。四年前,54岁的范伟获封金马奖最佳男主角,脑袋大脖子粗的他站在马思纯和周冬雨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获奖后,范伟到后台接受采访,现场的上百位记者一片沉默。对很多人来说,范伟还是那个“被赵本山忽悠的范德彪”、“龙泉山庄哲学家李宝库”。

1981年,19岁的范伟到铁岭民间艺术团谋生,借相声出道。那时候经常下乡演出,舞台上点着碘钨灯,表演时蚊蛾乱飞。一不留神就吃进去一个,咽下去,再接着表演。下台后,范伟就跟同事比比:你吃了多少个蛾子,我吃了几个蚊子。范伟曾经半开玩笑地自嘲说:我不是搞相声的料。他撒不开,既没法刻意搞怪,也学不会卖弄。那时他喜欢一个闷在小仓房里写剧本,没灵感就喝点酒,不过酒量很差,演员王志文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范小抿”,抿一口就倒。

范伟夫妇和师父陈连仲

磨了一年多,处女作叫《一个厂长的日记》。上台表演时,台下的人都被这段没包袱的相声逗乐了,领导管这叫“悲剧相声”。没天赋不代表范伟永远也说不好相声。1993年中国相声节上,范伟的原创相声《要账》获得表演一等奖和创作二等奖。

在东三省的相声圈里,范伟渐渐有了些小名气。1993年,赵本山筹备他的新小品《走毛道》时找到范伟。走毛道在东北话里是抄近道的意思。大树底下好乘凉,之后的日子里,范伟跟着赵本山抄了很多近道。第二年的春晚小品《打扑克》中有一句经典台词:现在相声明显干不过小品。这倒像是句预言。相声在挣扎,小品上高潮。1995年,范伟跟着赵本山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在小品《牛大叔提干》里西装革履、眼镜背头,将一个精明谄媚的秘书角色拿捏得恰到好处。

无论是《三鞭子》里刁钻傲慢的司机小吴,还是《红高粱模特队》里彩巾花衬衫的新潮模特教练。那时的范伟绕着赵本山转,本山需要什么角色,范伟就变成什么演员。编剧规定,范伟的台词不能超过5句话。观众都是来看赵本山的,不能被抢了风头。2001年是范伟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卖拐》里天真老实的厨子让观众记住了“没病走两步”。《刘老根》里药匣子本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人物,却在网上出了一个“药匣子语录”。《马大帅》之后,人人都爱范德彪。

赵氏喜剧给范伟带来了名利,也铐上了枷锁。在店里吃饭,会有人拍拍他后背:“彪哥,账结了,走了哦。”

人们只记得那些他扮演过的面孔,唯独不记得范伟。2005年的《功夫》,是范伟在春晚上的最后一次亮相。范伟真正想要的,在赵氏喜剧之外。

《忽悠三部曲》之后,范伟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对他而言,只有脱离搞笑,才能踏上新的征途。他不想这辈子只当个小品喜剧里的“大人物”,希望能演文艺片,化作“小人物”。2003年,北影厂希望为了替即将拍摄的电影《看车人的七月》多拉些票房,向导演安占军推荐了范伟。范伟拿到剧本后就给安占军打了电话,导演觉得范伟身上喜剧演员色彩太浓厚,所以只是含糊其词:那回头聊一聊吧。试戏时,导演看着片场里的范伟走出“正剧的节奏”,也撕掉了贴在范伟身上喜剧演员的“成见”。

电影《看车人的七月》剧照

虽然最后票房不高,《看车人的七月》却意外让范伟获得了一个颇具含金量的国际表演奖——加拿大蒙特利尔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在此后的日子里,范伟仍旧偏爱小人物的生活。2006年,离开赵本山的范伟接到第一部文艺片《芳香之旅》。范伟饰演的大巴司机老崔,是一个毛主席接见过的“走下神坛的劳模”。他觉得劳模是个壮汉,但不该是臃肿的。于是在拍摄的三个月里,范伟没吃一粒主食,从164斤瘦到148斤,脸上看不出来,但肚子小了一圈。范伟有点表演强迫症。在《手机》里,为了演好河南农民,范伟带着妻子去郑州,找当地人聊天,一句一句地纠正自己的口音。“有次去饭店吃饭,旁边桌子坐着一个穿着特体面的人,但他吃完饭拿起一根牙签剔牙,剔完牙,把牙签掉个个,继续挖耳朵。”他想到的是,原来有钱人也不舍得浪费任何东西,以后要是遇上合适的角色,这个细节就用得上了。

2006年8月,在拍曹保平导演的一部电视剧时,他连人带车摔进了三四米深的沟里。悬空的时候,范伟觉得“人要没了”。等到落地,范伟身体瘫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在医院检查时,范伟问身边的工作人员自己是不是残废了。万幸的是,最后检查结果是胸椎骨裂,还能继续拍戏。命运似乎总喜欢跟人开玩笑。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后,范伟凭借《芳香之旅》里老崔一角获得第30届开罗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最佳表演奖”。由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范伟遵照医嘱,在飞机上躺了18个小时赶到埃及领奖。那时候,网上盛传范伟与赵本山不和的消息,2006年范伟缺席春晚,仿佛是从侧面证实传言。

但事实上,《关东大先生》之后,范伟和赵氏喜剧才算是渐行渐远。2009年1月,《关东大先生》首播新闻发布会上,客串的范伟缺席。赵本山说:他现在毕竟是发达了,打电话都不接。没多久,范伟隔空回应:因为赵本山经常换手机,自己很少接陌生人的电话。真和假,在隐藏和真实之间,变成人们热议的话题。

假如在中国舌尖界,范伟是一道东北乱炖,从相声到小品,从电视剧到电影,一点点地乱炖,最后咕嘟咕嘟地炖出味道。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配角,却能成为电影里最出彩的镜头。

电影《耳朵大有福》里王大耳朵,嘴唇都是戏

从2003年开始,范伟便出现在冯小刚的电影里,担当负责搞笑的配角。《天下无贼》里的劫匪那一段本来可有可无,但当范伟大着舌头说:“打、打、打、打,打劫!”时,立刻就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在《我不是潘金莲》里仅仅出镜两分钟,处处是包袱。后劲十足的“范式幽默”让范伟成为观众最熟悉的笑星之一。电影拍过十几年后,范伟逐渐明白,自己很难摆脱观众的“成见”,他只能反复认真的打磨剧本,演出一部部更好的作品。在《鲁豫有约》上,范伟说:希望人们忘掉过去,忘掉演喜剧的范伟。其实,他早就从一个喜剧演员变成真正的演员。豆瓣上有人说:范伟的演技,已经不需要用奖杯来肯定。

2015年,刚拿到《不成问题的问题》剧本时,范伟心里也有点拿不准,那是梅峰老师第一次当导演。范伟翻出了老舍的小说原著,像往常一样,提前将角色动机和心理在脑子里揣摩过好几遍,然后,和导演约在大望路附近的一家茶馆。范伟对导演说:梅老师,我觉得,这得是个静水深流的东西。

梅峰说:我想把它拍成黑白的。聊完之后,两个人就“对上了眼”。电影拍得很慢,为了质量,导演奢侈到一天只拍一个长镜头。每拍完一个镜头,梅峰就觉得范伟越来越像自己心中的那个“丁务源”。基本上每个镜头,范伟都会拍上10到15条,还能够给出不同层次的表演。

《不成问题的问题》作为一部文艺片很纯粹,甚至它的剧组都只是纯粹为了拍一部电影而生的。拍完电影后,梅峰和范伟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可范伟喜欢这种状态,别看他戏里能说会道,私底下谨慎拘束,不擅交际,有些害羞,拍戏时喜欢跟人“神交”,在不言不语间建立默契。

拍冯小刚电影时,导演就和他躲在车里单独讲戏。范伟也演得过瘾,主动找到梅峰:我这个年纪遇到这样一部戏,还能当男主角,太难得了。2016年,《不成问题的问题》在金马奖上折桂,时隔10年,范伟再封影帝。

颁奖时,评委说范伟的表演不着痕迹,诚恳真实、栩栩如生。回家后,他将金马奖杯放进了二楼的小房间里,看上去很淡然,内心也难免有些窃喜。多年以来,范伟一直在偏爱小人物,那些我们身边最普遍、最普通的中国人。只要有这样的人物,宁愿放下一些赚钱的商业片也愿意去。

在一个电影节上,一个女导演跟范伟说:你太中国了,穿上跨栏背心就是个中国人。然而,影帝的头衔并没有给他的片子带去多少关注度。与陈数合作的电影《长安道》排片很少。也很少有观众会因为范伟的影帝头衔就走进电影院看他的文艺片。有个简单的数据:范伟主演的《耳朵大有福》票房200万、《不成问题的问题》票房700万。而范伟在商业片里出演配角,《道士下山》票房4亿,《绝世高手》票房也超过1亿。

文艺片演得太多,没有多少人知道范伟在转型。时至今日,范伟仍然在演员路上挣扎、困惑。2011年,在《小崔说事》上,范伟说:有一天我走在道上,后边有个人跟着我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范伟。在B站,人们最喜欢的还是“跟着范伟打天下”的鬼畜视频,偶尔有人发一些范伟的新作品片段,满屏刷过的弹幕多是“马大帅”、“范德彪”,范伟仍然是沉默的站在后面。当人们在视频后模仿彪学宝库里的绝技“鹰爪挠”时,有多少人会记得范伟讲述的“小人物”平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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