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望京有毒也有药丨
▲望京,望京。摄影/Geethan
-风物君语-
在望京上演的不只是
一出农村写向都市剧情过渡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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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京是一张大网,众生皆在网上。供图/视觉中国
望京有多混乱,就有多包容;有多分裂,就有多和谐;有多少种问题,就有多少种方法。
出租一向躲着望京走,所以望京的共享单车跟90后的头发似的,满地都是。头顶着纷飞的黄叶,骑车上班上学,其实心情也并不糟,只是一场和身着黄蓝队服的外卖team抢道拼速的掰头来得猝不及防。
小哥修炼成精,擦着你的头发丝儿过去,也伤不着你。想想亏着他们功力深厚,写字楼里多少披星戴月的辘辘饥肠被及时喂饱。
▲无所不能的外卖小哥,还要肩负着卖萌的KPI。摄影/Geethan
就是这样,你有多少脾气,也没脾气了。望京有毒也有药。
从北京土著入主望京,到韩国人和艺术青年的登台,再到科创新贵、媒体工作群的进场,望京总有办法将百态众生相化作一张高级的“国际脸”。
望京土著,手握千万的土豪
虽然那时的望京还只配叫“酒仙桥西北边的村”,可1987年的望京新区总规划,终归是让望京打着现代化生活社区的“地设”出道了。
1988年初,望京的第一批住宅小区建在了一片花椒地上,小区谐音“花家地”。随后轰轰烈烈的房地产运动在望京搞起来了,世纪末的望京有了现代化城市的影子。可那时候哪有几个人能料到望京会火成这样。
上世纪90年代初,京一代从四面八方涌入花家地,住上了新区规划的第一批住宅高楼。1988年来北京学医的H先生,毕业后就留在了望京医院工作,一直住在单位分的花家地南里。多少年过去,和曾住满老师的西里一样,左邻右舍租售房子,如今也就剩下三分之一在楼下散步遛狗还能寒暄几句。
▲又是一个冗长的周三,清晨7:50左右的望京医院,等待看病的市民们稀稀拉拉地坐着。摄影/Geethan
小区里近三十年原住民依旧踏实住着,也并不眼红2010年大望京村拆迁过后站起来的那群富农。
2009年前,大望京村民还靠着“瓦片经济”维持生计。可一夜间拆迁让村民手里有了大把钞票,补偿款从几百万到上千万不等。买车、投资,都不算什么。胆子大运气好的村民赶在房价暴涨前,扫光了周围小区的房子,连尾房都不剩。如果租过望京西园、大西洋新城,那些隔着某如的房东也许就在这批拆迁户里。
▲2009年4月,拆迁中的大望京村。孩子是无忧无虑的。供图/视觉中国
如今二代三代拿着京户,住着最古老或最洋气的小区。不用随波逐流势头最猛的互联网行业,也不必挤破头参加国考拿个即便有了也买不起房的户口。能在医院学校等传统领域里活得相对轻松体面的他们,也在读研、考博、留学,都拼着呢。可再努力的他们,赛制赛规追究和京外生源不同。
▲Z先生从家乡大学毕业后来到了北京,在老师的推荐下在海淀的一建筑公司做建筑设计师。次年后跳槽到另外一家公司,在望京SOHO工作。在这工作了一年后,预感新的一年要面对比过去更多的挑战和工作。摄影/HoneeChang
面对拥挤而来的大批外地人,望京人是乐观其成的,吃喝娱乐丰富的生活被全面激活。只是他们听不了别人说望京不好不便,明明地铁公交都很发达嘛。
土著的工作生活没受太大影响,他们始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无须为金钱和户口放弃自己所想。就像站在望京七扭八歪的街道上,即使他们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指南针在心里,不依靠某狗度德地图,他们也从不会迷失。
▲玩气球、逛早市、遛狗、逛公园,望京的居民生活无比充实,PM2.5破300也阻挡不了大家外出遛弯的热情。 图一摄影/柴继军 图二三摄影/Geethan
韩流的潮起潮落
▲2018年(图一、二,摄影/Geethan)和2010年(图五六摄影/王远征)的望京韩国超市商品及陈设。这里有进口果汁、海盐、都教授。
韩国人在望京也是有史可循的。1992年中韩建交到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期间,被派遣的“韩干”和留学移民的“韩生”聚居在了韩国大使馆和机场之间的花家地。之后大批投资创业的“韩商”来到成本较低的中国,他们搬进了望京西园三区和四区。2002年后随着LG、三星、现代等韩企的入驻,韩国家庭洪水般涌入望京的高级楼盘里。
▲位于望京西园四区临街的韩国美食城。这里不仅有美食,还有各种齐全的生活服务,一站式购齐。摄影/Geethan
在韩国人心里,望京的知名度就像旧金山唐人街之于中国人,来了就跟回家一样。海购和出国游还不发达的年代,望京满足了人们对首尔的一切想象,这里有K-pop、韩剧、韩妆、东大门服装。年轻人冲进韩国超市,扫空了拉面和烧酒。
但金融危机和“萨德事件”让韩流两度潮落。2008年来势汹汹的风暴使“韩元咳嗽,望京感冒”,也刮走了7万韩国人中的2.5万。仅剩半数的正宗韩餐馆是老朴和留下的兄弟们的一点点慰藉,就像韩剧里演的,结束一天疲惫的仪式一定是和好友碰上几杯烧酒。用老朴的话来说“那年的动荡,韩剧都不敢轻易这么编。”
▲“今天你也辛苦了,感谢光临。”摄影/木兰
萨德入韩事件,压低了韩餐厅的客流量,逼倒了望京的乐天玛特。望京的韩国人又经历了一场低气压。
▲2017年3月12日,受韩国部署萨德导弹危机影响,广顺北大街上的乐天玛特超市顾客寥寥无几,部分柜台商品清空。供图/视觉中国
“和我同届的没几个留下工作的。”去年从清华毕业的小金有个在望京工作的韩国男友,男友一家是随着三星的入驻搬进望京的。她本想毕业后找份工作和男友安家望京。“但现在形势不好,好多(韩国)人都去留学或回韩国了,好吃的餐厅也不多了”, Gap了一年的小金最后去美国读研了, “男朋友和长辈没走,还是有家的感觉,毕业之后再看吧,我还挺想回来的。”
潮起潮落间,望京的韩流式微已是不争的事实。
艺术青年,你最惹不起的群体
可能因为名字听着太像“画家地“,也可能2001年央美迁到了花家地新校园,多少当代艺术圈大佬回忆起2000年前后都绕不过花家地。
▲“囍”字其实可以再往下贴贴,“花家地囍里”听着也不错。摄影/Geethan
在《1990年代自述》中,张晓刚回忆1999年的国庆,他提着一个包和现金两万来了北京,落脚在了花家地西里一套60平米的两居。那时房东应该想不到这个川美毕业的云南兄弟会随着艺术市场的火爆成为中国当代艺术(油画)四大天王之首,并在2009年以3.01亿元的成交价荣登胡润艺术榜首。
“我、陈文波、宋永红、马六明在花家地,租普通公寓,把隔墙打掉后改造成工作室。” 用张晓刚自己的话来说,“守在城乡接合部,来人方便,没想到这样真的有好多机会。“
▲张晓刚拍卖价格最高的一幅作品:血缘:大家庭3号,1995年作。2014年香港苏富比拍卖成交价为9240万HKD(约8189万人民币)。来源/雅昌网
邱志杰是2000年搬来的,之后西里几栋楼相继住进了二十几位当代艺术家。做行为艺术的、录像艺术的,搞女性主义的,还有后来成了独立策展人的。
那会儿自由艺术家都穷得叮当响,邱志杰配了一百多把钥匙,房子就这么变身流动集体宿舍。2000年初是典型的花家地黄金时代,大家吃饭喝酒,仗义地彼此扶持慰藉,同时也残酷地相互调侃损人,人情和故事穿针引线,大家就混成了革命家庭。谈艺术和时代,从困境中逐渐脱身。
▲在望京,墙上的涂鸦无处不在。摄影/Geethan
“画家地”是第一个位于市区的画家群落,见证了90年代艺术家从逃避时代,躲进农村,到直面时代发展,并对都市生活的变革给予积极反应的转变。花家地艺术家一代和二代之间有精神血缘维系着,为了人格的强化,他们在传统和现代中以最犀利的视角自省和醒世。
花家地已经形成一种文化,是很多艺术生的精神领土。以央美为圆心,3公里半径内的画室少说也得十几个。美院进修生,艺考生,都扎堆附近,彷佛住进花家地,就能被写进中国当地艺术史。
▲央美的艺术氛围。摄影/YZERG
现在画室环境好多了,可培训费也贵得离谱。耷拉着拖鞋,戴着围裙和套袖,日复一日面对着形形色色的模特,毫无温度的石膏像和静物组合,眼睛练得比尺子准,色感要像莫奈看齐,才有杀出重围的希望。压力大到不行时,出门循着烧烤味就去了最正宗的眼睛望京小腰,撸上百串,满血复活。
▲央美附近,甚至是离着十万八千里的望京西园,随处可见培训招生的花式画室广告。摄影/Geethan
艺考生我劝你轻易别惹。
他们承受的是年轻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睡得了草席,设计得成摩天大楼;穿得了破烂衣履,也登得上四大时装周;坐得住五块钱一把的椅子,也拿得起红点设计大奖。最可怕的是,他们能捕捉你各种极致的面貌,比如将吃热狗的你的神韵描画得铺天盖地。
当然了,望京的艺术血脉多少得益于隔壁邻居。如今还有多少未来艺术界金字招牌藏在花家地和大山子我不清楚,只知道看展首选798。
▲是的,看展首选798。摄影/YZERG
科创新贵圈:遍地黄金,还是一地鸡毛
二十年时间不到就从农村晋升准CBD的望京,这气质貌似也很适合创业。
2012年至今,多少沉淀在互联网行业的创业者带着满分创意和十足干劲来到了这里,激活了望京的科创新贵圈子。租金便宜是一方面,更想避开被百度、网易、搜狐、爱奇艺占据的中关村和西二旗。
▲光怪陆离,遍地商机……的时代还在吗?摄影/陈一鸣
望京SOHO见证了望京周边互联网行业的迁徙,也抬高了周边写字楼租售价格。潘石屹也想到会有这么高比例的互联网公司入驻,T3的互联网公司比例甚至达到了90%。
可互联网行业到底是场不比艺考淘汰率低的竞争,这是一个眼见他高楼立起,眼见他高楼坍塌的年代。最早入驻望京SOHO的一批互联网公司可能也就剩下陌陌科技了。
▲来源/《辛普森一家》
当年从SOHO到麒麟社之间的“扫码一条街”在互联网创业史中留下最魔幻的一章。只要扫码关注微信,就能获得一盒纸巾到一个保温杯价值不等的礼品。那时候SOHO里的上班族,溜达一圈扫码一条街,就知道又有什么新公司出现了。可送礼烧钱的地推方式却烧没了大部分O2O创业公司。
8:00-10:00AM
望京、望京东、望京西、阜通几个望京地铁站,14、15号线送来了源源不断的人流,也养活了沿路的早点铺子和便利店。
▲花家地西里附近的早点摊,老板说每天凌晨五点就要开始干活了。摄影/Geethan
大型公司的进场,在起伏大浪中站稳脚跟的美团,2015年入驻保利国际广场的Uber,以每日优鲜为首的O2O生鲜电商,吸引了无数相关人才,形成了望京的科创圈子。
历经大浪淘沙的创业者,当年谁的外卖盒子不跟手机里的App一样多如牛毛,谁没登顶SOHO畅想过自己的公司成为独角兽。即便是留下的成功者,依旧活得勤勤恳恳,毕竟互联网太快了。
▲残酷的表面,可能看起来很平静。摄影/Zayn_fanto
科创人将创业和研究创业过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吃饭靠外卖App,出门几种打车软件轮流用,零食日用也都送货到家,一部手机能活得风生水起。他们自有一方秀场,毕竟望京人要摩登洋气;还要养生健康,时间允许就钻进健身房练练,身体是互联网的第一本钱嘛。
▲下班以后还有时间和精力钻健身房的,都是人生的贵族。摄影/YZERG
望京的科创公司看似野心不算大,都旨在各领域做出成绩,游戏类、生活类、教育类、生鲜电商等等。直到Alibaba的牌子挂上了绿地中心的大楼,集中了旗下UC、优酷、阿里影业和高德,将互联网生态圈从阜通东西大街勾勒到了望达路。
▲F先生是一名阿里的程序员。他在望京的金辉大厦上班,这里和阿里巴巴A座(图1)的步行距离大约十分钟。和很多互联网公司一样,一件普通的帽衫,是F先生日常的穿着。图3和图4中大厦一层的星巴克是阿里员工常去的地方。大厦里有阿里自己的食堂,但员工们也会去图5地下一层的美食广场就餐。摄影/Geethan
虽然互联网公司加班是常态,但工作节奏和强度却因部门而异。比如食堂的最后一勺菜永远是为技术和产品部门而留。没食堂的公司也莫慌,总有人一起加班凑单,等着外卖小哥来拯救。
创意媒体群,自带流量的戏精
▲媒体人照照镜子,看见了十万加三个字在邪恶的笑。摄影/杜和
熬夜是常态,咖啡奶茶齐续命,却又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决断力和思考力。追热点的嗅觉得比狗灵,可又不能连骨头带肉一点不挑吞进肚子。明明工作不分昼夜,不计时辰,可总幻想周末精致的下午茶,而且一到周末就想退休。
他们吃着麻辣烫写着百加到百万加阅读量的稿子,撒尿牛丸在舌尖爆浆的一刻,一个绝妙的金句就在下一秒口口相传了。
▲没有什么灵感是一碗麻辣烫不能启发的。摄影/Geethan
11:15PM
望京某写字楼下,新媒体工作者M等着出租车,也就这个时候容易叫车。为了房租便宜她在五环外租了套一居室,好在加班到这点儿打车可以报销。等不及钻进有暖气的车里,冷风中颤抖着刷着后台。毕竟数据即金钱,算着绩效,M想交完下月房租应该还可以奖励自己一个包。
▲夜深了,看到路边躺着的老哥,除了喝多了的和无家可归的,也有可能是生无可恋的新媒体编辑。摄影/柴继军
操控着文字图片,解读着各行各业时代最有温度的话题,揣摩着读者的心思,是运营的一把好手,他们工作在新媒体。在炸裂传播和更迭飞速的信息中,他们要想获得你们的一点点关注和讨论,点子和大把头发得一块儿抖落。
一篇一篇又一篇,他们在体察现实中磨练出了这个时代最先锋的腔调。你以为饭局中新媒体人一张口就会滔滔不绝。错了,他们有的是深沉内敛的一面,吸收着每个人的狗血八卦,说不定你和你老板撕逼的故事已经被安排上了。
▲是不高,没毛病!来源/网络
除了咪蒙、杜绍斐等流量自媒体选择望京,还有一类坚信纸媒是最适合头部内容的创意工作者看中了望京的文艺潜质,在这里圈出了一股与某华路旗舰店不同的时尚风气。
不同于绝地而起的“草根”媒体,他们借着国际知名媒体的金光,将内容本土化。参与顶尖时装发布会、设计论坛和各类party,对话国际知名时装设计师,他们推着Cucci和Sandro的掌门人进入大众眼帘,目标是带你认识logo和价格皮下的时尚文化和价值。他们坐拥流量过亿的明星,掌握着最有质感的镜头和化妆技术,连王菊他们都愿拯救。
▲时尚圈的媒体人都是天生的party animals。来源/网络
年末规划来年,年初总结去年。一年到头停不下来,三天两头哭喊着退休,出席名流宴会舞会是真,可创业者的艰辛,媒体从业者的困境也真。但为中国审美和艺术设计市场奉献,他们甘之如饴。
其实,地道风物也算是众望京媒体从业者的一分子,不过有你们的一路支持,加班码字、挨饿做图真的算不得什么。
望京裂变史这出大戏,尽管是倍速播放,进度条显然还撑得住。希望此时的你和彼时的你一样,还能笑着对镜头说你好。
▲你好,望京。拍张照?供图/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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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靳德时:《北京望京新区规划浅议》
2.周雯婷、刘云刚、全志英:《全球化背景下在华韩国人族裔聚居区的形成与发展演变——以北京望京为例》
3.CCTV9 《望京》,《寰宇视野》
4.唐昕:《花家地…….1979-2004年中国当代艺术发展亲历者谈话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