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国土的中心地带,矗立着著名的富士山,这是一座离东京仅80公里的休眠活火山。在历史上,富士山曾多次喷发,地震、熔岩和火山灰给日本人内心造成了巨大震撼,对于眼前这座高达3776米的“富岳”,他们感到既亲近又恐惧,于是产生了特殊的火山信仰。
日本人与富士山信仰
古时候,住在江户(东京的旧称)周围的日本人,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富士山,每天面对这样一座气势恢弘的活火山,心中五味杂陈,难免生出恐惧和崇拜的复杂感情,久而久之,便对富士山产生了相当虔诚的信仰。日本人会祭祀富士山或代表富士山的神明,这些神明被统称为“浅间大神”。
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
在日本,各地都有遥拜富士山浅间大神的神社,称为浅间神社。据统计,浅间神社的数量有1300座左右,大多数位于江户,神社中往往有宣传信仰的“富士讲”教师,以及建有供人参拜的“富士冢”。浅间神社、富士讲和富士冢共同构成了日本人的富士山信仰。
富士山信仰的起源
日本人攀登富士山,始于平安时代(公元794年—1192年)。在此之前,有个叫役小角的修行者,据说是第一个登上富士山的日本人,他登山的目的是为了实践自己的苦修。当时日本国内普遍信仰的是“八百万神”,也就是神道教的原始版本,这是一种“万物有灵”的原始哲学思想,认为一山一石,一草一木背后都有精神实体,都值得顶礼膜拜。
役小角
“八百万神”信仰中的一支将山丘奉为崇拜对象,他们被称为“山岳信仰”。后来佛教传入日本,山岳信仰与佛教思想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要求信仰者在山中修行的山岳佛教,称为“修验道”。修验道的开宗始祖,就是役小角,他也被后人尊称为“役行者”。修验道就是富士山信仰的雏形。
在日本人眼中,富士山是一座近在咫尺,却又充满了神秘感的神山。修验道的修行者认为,在此山中修行能够获得超乎寻常的精神满足。由于富士山是役行者苦行的圣地,在信众心目中地位超群,所以不断有修行者登上富士山。
富士山中的修行者
到了平安时代末期,富士山的火山活动趋于稳定,攀登富士山的人就变得更多了。虽然暂时不再喷发,但听说过富士山喷发的日本人仍然心有余悸,怀着对富士山的敬畏之心,也为了祈求富士山不再喷发,山岳信仰的修行者开始以“浅间大神”为名,祭祀富士山以及山中的神明。
不管是不是修行者,反正讨好富士山,期望它不再喷发是每一个江户百姓的愿望,在这样的愿望推动之下,江户各地都出现了遥拜富士山和浅间大神的浅间神社。但只有地位重要的神社才能被冠以“本宫”之名,比如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
平安时代结束时,神道教和佛教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融合,富士山的浅间大神在“佛教化”之后,改称为富士浅间大菩萨。世人开始认为富士山的山顶不仅是“神的世界”,更是“精神的世界”,因此对修行者而言,登上富士山的意义变得举足轻重。
在这样的观念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攀登富士山,后来富士山进入火山休眠期,完全与一般的岩石山脉无异,如此一来,登山活动变得更加安全,使得攀登富士山成了一项“全民运动”。
富士山的登山集市
随着参拜富士山的游客与日俱增,自然而然形成了通往富士山的登山道和登山口。类似珠穆朗玛峰有南北两条登山路线,富士山也有两条登山道,一条是北侧的吉田口,一条是南侧的须山口。登山活动的炽盛,催生了与之相关的其他产业,比如富士山上出现了供登山者住宿的宿坊。由于登山的环境越来越完善,使更多的人放下顾虑,可以尝试爬上他们心目中的圣山了。当然,对富士山的信仰不仅表现在爬山上,还体现在对富士山信仰知识的宣传上,这就是“富士讲”。
富士讲的普及
日本战国时代(公元1467年—1615年)有个修行者名叫长谷川角行,他光大了富士山信仰,创立了“富士讲”这门新的信仰形式,所谓富士讲,就是一门传播富士山信仰的学问流派。据说长谷川角行在富士山周围修行时顿悟,然后只身前往江户传道授业,成为江户富士讲的祖师。
高空俯瞰富士山
富士讲在江户传播得很迅速,毕竟江户的百姓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壮观的富士山,理所当然接受了富士讲对富士山信仰的宣传。每年元月初三为“初富士”,信徒必须在一大早朝着富士山朝拜,具体方法就是找到一个高的地方,对着远处的富士山行注目礼。
除了“初富士”,富士讲的学员每年夏季还要派代表攀登富士山,他们头戴草帽,身着白衣,一边摇铃,一边念着经文,朝着富士山前进。此项活动成了富士山一道特殊的人文风景。
富士山3D图
得益于登山环境的进一步改善,攀登富士山的活动扩展到了更远的地区。每年几乎都有2万名参拜者登上富士山,这些人基本来自能够看见富士山的地区,其中最多的是富裕的江户人。关于江户富士讲,当时有一句流行语:
江户八百八讲,讲中八万人。
由此可知富士讲在江户的普及程度有多高。虽然不少信众能够亲自攀登富士山,但也有很多人无法亲临心中的圣地,为了照顾特殊信众完成攀登的夙愿,各地出现了“富士冢”。
富士冢的诞生
虽说攀登富士山是当时江户极为流行的活动,但去一次少则几天,多则一个星期,这个过程中不仅无法赚钱,还要搭进去不菲的旅费,所以攀登富士山对于很多普通百姓来说还是有些奢侈。有些善于变通的人就想到了修建富士山的“微缩复制品”:一座几米高的“小富士山”。“攀爬”自己居住地周围的“小富士山”,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没有经济上的压力了。此外,当时日本社会禁止女人上富士山,但没有规定妇女不准爬“小富士山”,因此模仿富士山的小山丘“富士冢”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江户各地。
浅间神社(流山市)的富士冢(流山富士)
一般来说,在各地设置浅间神社时,会一并垒出一座富士冢。建造富士冢有严格的规矩,第一步,建造一座模仿富士山上半部分的冢山,接着在整座山的表面撒上从富士山带来的熔岩,呈现出富士山原汁原味的样貌,然后还会在“山体”上设置“登山道”,在“山顶”设置“神宫”,施工者力求完全模拟真实的富士山。其实以现在的眼光看,可以将富士冢当做一种大盆景。
1780年,江户地区出现了第一座富士冢,位于高田水稻荷神社内,如今这个地方就在东京早稻田大学校区里。这座富士冢高约5米,由数千名富士讲的教师和信众共同堆砌而成。这座富士冢建成之后,使用效果不错,很多人受此影响,陆续在各地建起了五花八门的富士冢。
铁炮洲稻荷神社的富士冢(铁炮洲富士)
后来,每年的六月一日(即富士山积雪融化,开放登山的日子),富士讲的信徒们都会登上离自己最近的富士冢,象征爬上了富士山。再后来,每年六月一日,江户的信徒们会举办一连串以富士冢为主体的庆典活动。
不管是攀登富士山还是富士冢,百姓对富士山以及浅间神社的信仰十分普遍,在江户地区可说是根深蒂固,甚至成了一种生活习惯。富士冢及浅间神社也成为了富士讲信众们聚会和活动的仪式中心。
世界遗产与文化财富
2013年6月,富士山被登记为世界遗产,项目的正式名称为“富士山—信仰对象与艺术源泉”,涵盖的子项目共有25项,包含登山道、御师住宅,以及祭祀浅间大神的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北口本宫富士浅间神社等8座位于富士山周边的神社。
除了被世界承认的富士山神社之外,东京周围的富士冢也对富士山信仰起着中流砥柱的作用,从如今依然留存在东京的富士冢的数量来看,完全可以想象当年富士山信仰的盛况。
虽然进入现代后,人们对火山喷发的机制有了科学认识,不再恐惧富士山背后的那些子虚乌有的神秘主义因素,富士山信仰一度式微,但作为构成日本民族文化心理的重要部分,富士山信仰始终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这种历经数千年保留下来的信仰模式,早已渗入日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了日本文化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