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虎啸”也是近几年的一个热议话题，网上很多人说老虎已经在南非成功野化了，对当地生态造成了不小破坏，还杀了很多狮子。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非洲虎啸是个什么样的项目？
非洲虎啸就是南非老虎谷项目，位于南非中部的自由州。这个项目最初是2000年由华人女子、“拯救中国虎”基金会的创始人全莉发起的，旨在训练濒危的圈养华南虎，放归中国野外。
全莉的华南虎捕杀了一只白面狷羚
全莉找了南非著名野生动物制片人约翰·瓦提（John Varty）合作。然而，由于瓦提挪用资金购买个人地产，合作遂于2002年终止。全莉和瓦提分别成立了自己的老虎谷项目，全莉的叫Laohu Valley，而瓦提的叫Tiger Canyon，一个用的是老虎的汉语拼音，一个是老虎的英文。
瓦提的老虎谷已经与全莉最初的设想截然不同，他先后引进了两对孟加拉虎（有的混有东北虎血统），宣称要在非洲建立一个野生虎种群。这两对老虎分别是2000年引进的罗恩、朱莉兄妹和2006年引进的西陶、幻影兄妹。瓦提将西陶和朱莉配对，罗恩和幻影配对，它们现在已经繁殖了几代。
作为一名制片人，瓦提先后把他训练和繁育老虎的故事拍成了两部纪录片，就是2003年探索频道出品的《与虎同行》和2011年国家地理出品的《老虎的私生活》，国内网友所了解的“非洲虎啸”的故事，大抵来自于这两部纪录片。
老虎谷的服务
瓦提的老虎谷和他本人都有网站和社交账号，宣传最多的是老虎谷内的旅游、餐饮和酒店住宿服务。因此，老虎谷是瓦提个人的商业项目，具有很强的盈利属性。
老虎野化南非成功了吗？
瓦提把这个圈养老虎的地方起名为老虎谷私人狩猎保护区，他在网站上宣称这里的老虎过着自由的生活，没有人打扰，都是野生老虎。在《与虎同行》的结尾，瓦提和他的驯兽师大卫自称成功野化了两只年轻老虎罗恩和朱莉，并依依不舍地说再见。实际大可不必说再见，因为他们一直在见着呢。
老虎野化最重要的就是让虎摆脱对人的依赖，要让虎自觉远离人类，这也是老虎谷项目做得最失败的地方。
约翰·瓦提（右）和他的老虎
从《与虎同行》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瓦提等人不但没有努力让老虎摆脱他们，反而一直在强化对老虎的干扰。两只老虎的捕猎都是在人类的陪同下完成的，老虎好不容易完成捕猎后，他们却要强行将猎物抢过来，以此保持对老虎的“控制”。
假如瓦提真的是要将老虎放归野外自由生活，控制老虎还有什么意义呢？实际上，瓦提根本不是要放虎归山，而是训练老虎，就像训练猎犬一样，不同的是，人们训练猎犬是为了打猎，而瓦提训练老虎是为了拍片挣钱。
正如《老虎的私生活》中所见，瓦提可以靠近雌虎及幼仔，近距离进行拍摄，甚至可以抚摸它们，这对真正的野生虎来说是不可能的。
老虎谷的老虎缺乏对人类的基本恐惧，幸亏四周都用围栏围住了，它们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生活的，否则非得分分钟因威胁人畜而被毙掉不可。曾有两只雌虎逃出了围栏，不久即被当地人射杀。
老虎谷的老虎
此外，老虎谷这个封闭空间算不算是野生环境也是存疑的。这个项目原计划占地370平方千米，就像瓦提自己所说的，“是曼哈顿岛的六倍”。然而，全莉和瓦提分家以后，他们各分得了多少土地不得而知。瓦提在片中自述，他的野化训练是在3万平方米的围栏内完成的，而后老虎在60万平方千米的大围栏内生活。
60万平方米就是0.6平方千米，要养活老虎是远远不够的。在尼泊尔奇旺国家公园，一只野生成年雌虎的领地是20平方千米，而成年雄虎的领地有150平方千米左右。奇旺还是老虎猎物很丰富的地区，老虎领地面积普遍较小。在俄罗斯的锡霍特阿林保护区，一只雌东北虎的领地就要500平方千米，雄虎领地更大。
野生老虎的领地是高度排外的，不允许同性别的其他个体进入。瓦提的老虎谷共养了多少只老虎呢？最多的时候有26只。
老虎谷一只20个月大的小老虎
瓦提是如何在这么小的地方养活那么多老虎的呢？况且根据网站的介绍，谷内有猎豹、薮猫、野猫、狐、土狼、土豚、巨蜥、豪猪、眼镜蛇等动物，却缺乏有蹄动物，后者才是老虎的主食。答案在片中也告诉你了，就是购买有蹄动物投放到老虎谷里供老虎捕食，这和国内的一些野生动物园投喂活鸡异曲同工。
瓦提自称他的谷内有世界上唯一的野生白虎，世界上确实不存在野生白虎，可问题是他的虎也不是野生的。西陶和朱莉都携带有白虎基因，因此它们有25%的几率产下白虎。动物园中的白虎因近亲繁殖存在严重的健康问题，更何况由于缺乏隐蔽色，白虎并不适合在野外生存。
瓦提为了博眼球而繁育根本不适合野外生存的白虎，这不得不更让人们怀疑他的动机。
瓦提在片中以研究人员自居，其实他根本不是学者，从未发表过论文。他的这个老虎谷野化项目也未获得任何学术论文和专著的认可。
雌白虎和它的两只白虎幼仔
综上，老虎谷本质就是个超大的野生动物园，或者叫老虎牧场，这里的老虎野性的确比绝大多数动物园里的强，但本质依然是圈养虎，比不得真正的野虎。
虎杀狮的真相
老虎谷内虎杀狮的事例只有一个。凶手是雄虎西陶，遇害者是雌狮萨凡纳，萨凡纳也是在动物园里出生的，由西陶妻子朱莉养大。2011年1月，当地发生了大洪水，为了逃离洪水这些老虎和狮子挤在一起，场面混乱。瓦提这伙人决定将大猫麻醉，分开它们。悲剧在这时候发生了，在萨凡纳尚未从麻醉药中恢复过来的时候，西陶袭击了它，咬住了它的喉咙。萨凡纳因大量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雌狮萨凡纳帮助养母抚育一窝小虎
萨凡纳体型颇大，据说有160千克，在它正常的时候西陶从未冒犯过它。雄虎杀雌狮，还是麻醉了没恢复的，真不知有什么好吹的。萨凡纳和养母朱莉感情颇深，经常一起打猎，还帮朱莉抚养了一胎幼虎。在萨凡纳遇害不久，孤立无援的朱莉也被幻影杀死，年老的朱莉斗不过正值壮年的幻影了。
国内一些狂热老虎爱好者杜撰出了多个版本，什么罗恩以一敌二杀了两只流浪雄狮，老虎一个打一群狮子还杀了狮群首领，都是不存在的，查不到任何出处。老虎谷的老虎一直生活在围栏圈起来的一块地方，根本见不到野生狮子。
老虎谷的老虎内斗非常惨烈，据不完全统计，谷内死亡的16只成年虎中有12只死于同类之手，简直跟斗兽场一样。个人认为，这与老虎谷面积狭小、老虎密度过高有直接关系。瓦提试图甩锅，说它们都是野生虎，发生争斗很正常。然而老虎谷只是个野生动物园，管理不善才是根本原因。既然没那么大的地方，就别养那么多虎。
老虎谷内争斗的两只老虎
人与大猫的冲突也是频频发生。2017年，老虎谷内一名员工3岁的孩子被猎豹杀死，猎豹伤人在正常情况下很罕见。这次瓦提的回应还是比较积极的，他说猎豹不会受到任何处置，因为猎豹没有任何过错，都是人的错，他是老板，对此负全责。同时，瓦提本人曾被一只老虎袭击，被咬断了两只肋骨，他也曾因失误射伤过一只带仔雌虎的脚。
老虎真的会破坏非洲生态吗？
写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当然不会，因为这里的老虎从未成功野化。确实有人质疑老虎会影响当地生态平衡，对此老虎谷官方的回应是：
老虎谷项目是在17个废弃的绵羊牧场的土地上建起来的，当地生态系统已经因过度放牧而被破坏掉了，该项目反而对恢复当地生物多样性有积极意义。而且，老虎谷是被用围栏完全围起来的，老虎接触不到当地野生动物。看来，自己的虎是不是野生虎，瓦提心里清楚得很。
老虎谷的猎豹
虎啸非洲破坏生态，主要是国内网友的担忧。他们的担忧有两个，一是老虎跑得太快，二是老虎吃得太多。说实话，这两个担忧都非常可笑。
片中多次强调，老虎是丛林中伏击的猎手，需要掩护物靠近猎物，速度从来都是老虎的弱项。有人看到老虎猎捕羚羊、鸵鸟就惊叹不已，真是大惊小怪！
《与虎同行》中老虎捕杀的羚羊主要是白面狷羚，这种羚羊跑得很慢，不会比老虎的天然主食白斑鹿更快。片中老虎还捕杀了三只跳羚，跳羚确实跑得很快，时速80-90千米，但三只跳羚都是在崎岖的峡谷地区被捕获的，有一只还是脚下打了滑，在这种环境跳羚的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
在跳羚丰富的卡拉哈里沙漠，狮子饮食中跳羚占比为13%，花豹吃的跳羚占65%。狮、豹还能捕杀瞪羚，在塞伦盖蒂大草原，汤氏瞪羚在狮、豹饮食中占比分别为7.5%和30~70%。卡拉哈里和塞伦盖蒂的生境都一望无际，大猫的狩猎难度比老虎谷更大。猎手真不一定要比猎物跑得快，大猫只要做好埋伏靠得近一些，发挥加速快的优势，一样可以抓获猎物。
虎崽追逐跳羚
另外，鸵鸟真没吹的那么快，据学者Alexander实测，一只40千克的成年雌鸵鸟时速为61千米，只比老虎稍快一些。按夏勒博士的测算，一只230千克的雄虎时速为56千米。从片里一些镜头看，老虎在开阔的平地也确实跑不过鸵鸟。
狂热老虎粉丝在十几年前就有一种论调，说老虎是除猎豹之外唯一能抓住鸵鸟的猫科动物，这么说是真无知，狮、豹甚至狞猫都有捕杀鸵鸟的记录。狮、虎速度是差不多的，夏勒实测一只150千克的雌狮时速为59千米。
在《与虎同行》结尾，罗恩和朱莉一天捕了7只羚羊，有人担心虎入非洲会把有蹄动物都吃光。实际上，猫科是伏击掠食者，不需要做长途追逐，食量相对犬科是比较小的。宋奎斯特先生在奇旺公园做过统计，一只单身成年雌虎一年只需要捕捉45只猎物。
在远东和南亚的研究都发现，正常情况下老虎很难控制猎物数量，更多的是猎物数量反过来限制老虎种群。由于老虎捕猎对象以年轻或成年雄兽为主，在控制猎物方面远不如狼。只有当猎物种群因疾病等原因处在低谷的情况下，老虎的掠食可能暂时延缓猎物种群恢复。
飞奔的鸵鸟
两只老虎一天捕7只羚羊，这叫杀过行为，多发生在猎物行动受限的情况下。羊圈里团团转的绵羊最容易激发猫科的杀戮天性，极端情况下一只猞猁或山狮一夜之间能杀死几百只羊。老虎谷的羚羊是人工投放进去的，一大群挤在山谷里，对环境不熟悉，这对主场的老虎来说是容易捕获的目标。在健康的自然生态系统中，通常不会发生杀过行为。
老虎谷项目的意义何在？
有反对者称老虎在非洲无法立足，这种看法也有失偏颇。非洲缺乏老虎是因为被西亚的大片草原和沙漠阻隔。老虎谷位于奥兰治河沿岸，植被比较丰富，地形也比较崎岖，可为老虎捕猎提供掩护。再加上周边地区早就没有狮、斑鬣狗等大型猛兽，该地区还是比较适合老虎生存的。
老虎谷的环境
但是，在老虎原产地之外引进老虎，还是混血虎，这种做法很业余，没有生态保护价值，只有经济价值。因此一些自然保护主义者批评，瓦提只是操纵老虎拍电影赚钱。
本文对瓦提主要持批评态度，因为他名为野化老虎，实为牟利。但客观地说，瓦提确实为他的老虎提供了高质量的生活，远好过关在动物园，这一点上我是很佩服他的。逐利乃人之天性，别标榜得那么高大上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