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疫情,让全朋友圈都学会了做凉皮。线上复工的、宅家上课的,只要上网冲浪,必然被形形色色的食谱刷屏。饭店关门、取外卖要下楼的日子里,只有灶台上锅碗瓢盆叮当响的烟火气,能给人一丝丝的慰藉。但毕竟,世事不会件件顺心遂意……
低分作业大赏。
于是,视频浏览记录里,还是填满了吃播和做菜;疫后餐厅拔草攻略,更是立得比新年flag还勤快。毕竟,生活不止自制的黑暗料理珍珠奶茶薯片鸡翅电饭煲蛋糕,更有烤鲶鱼烧鹅生蚝牛油辣锅热气羊肉烤羊排肉骨茶潮汕砂锅粥云吞面……
在压力下,我们确实容易“借吃消愁”。
疫情期间,我们承受着各种各样的心理压力。不断传来的感染消息,对经济形势的焦虑,以及闷在家里的不爽……在种种负面情绪的包围中,我们选择用美食安抚自己。
心理学家将这种借吃消愁的行为,称为:
情绪性进食e m o t i o n a l e a t i n g
此时,促使我们吃东西的动力不再是饥饿,而是为了填补情绪需求。
当压力袭来,我们的压力荷尔蒙皮质醇分泌会上升,它会让我们对高热量的食物产生强烈的渴望。因为升高的皮质醇促使大脑提醒我们:你需要大量能量来补充体力!毕竟体力上去了,才能应对压力、度过危机。
于是,炸鸡酥脆的外壳变得格外诱人,冰凉绵软的冰激凌让人想一口吞下……
吃下这些高糖高热量的食物,会让我们感觉很棒。因为它们使得大脑释放类鸦片活性肽,也就是可卡因、海洛因等麻醉剂中的主要活性成分。
所以,我们一方面容易从高热量食物里获得抚慰;另一方面,戒掉它们又变得格外艰难。比如我有个朋友就一边担心宅家大吃会胖,一边忍不住吃吃吃。 截图为证,这个朋友真的不是我自己。变成吃货,也不单是因为我们需要食物来应对疫情产生的压力,也是因为……迫近的威胁改变了我们的决策风格让我们从考虑长远,变为追求当下美食带来的满足。
但……为什么会这样?在解释它之前,我们先提到另一个困扰人们多年的问题:为什么年轻人会更关注自我实现和成长,而老年人则更注重最基本的需求,例如舒适、亲密和安全?
对此,心理学家劳拉·卡斯滕森(Laura Carstensen)做了一系列实验。最后她发现,起作用的不是每个人的年龄,而是每个人认为自己还能在世上存活多久。
2003年,当SARS在香港几周之内夺走近300条生命时,他们做了研究。结果发现,年龄带来的差异消失了,年轻人和老年人都倾向于优先满足自己的情感需要,而不是为将来考虑。 因此,当我们对生活很有自信,认为自己还能活很久时,我们会从有利于长远的角度出发,选择健康的食物,或是控制进食的数量。因为我们会为将来的自己考虑,会设法避免在以后患上高血压、糖尿病。
但是,当我们一次又一次听到死亡的信息时,我们开始对生存感到悲观,有意无意地,我们可能会开始想:“如果不小心得了病,我能不能活下来?”于是,及时行乐的理念,替换了为将来考虑的想法。
过去嫌贵的外卖,现在也舍得点了:“万一以后吃不到了呢?”
过去觉得不健康的高糖、高脂食物,也无所谓了:“吃到就是赚到!”
未来变得更遥远、更模糊了。而摆在面前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是触得到的温暖。
“中午,饭馆里一瞬间就客满了。很快地在饭馆门口三五成群聚集着没找到座位的顾客。天空的光线由于天气太热而减弱了亮度,等空位子吃饭的人们呆在被烈日晒得火烫的街道旁大遮阳布底下。饭馆之所以这样拥挤,是由于它们可以大大简化人们的食品供应紧张问题,但是却丝毫不能减少人们对疾病传染的恐惧:顾客们不厌其烦地花许多时间把餐具擦了又擦。不久前某些饭馆张贴出这样的通告:‘本馆餐具经沸水消毒’。但是它们逐渐地也不再做什么广告了,反正顾客不得不来。再说顾客也不在乎花钱。上等酒或号称上等酒的饮料、价钱最贵的加菜,大家拼命地抢着又吃又喝。”
——《鼠疫》[法] 阿尔贝·加缪
另外,通过在朋友圈分享食物图片,我们也实现了和朋友的线上聚餐。
由于疫情,我们不得不宅在家中。以前到了周末,就能和朋友出去吃一顿,现在聚餐什么的,想都不用想。但是,不能线下聚餐,我们仍然可以线上聚餐。
通过在线上分享食物,我们把私人的进食体验,变为公共的联谊活动。当我们欣赏食物图片时,我们既分享了自己恰饭的快乐,也同时参与了他人的美食体验。 分享食物照片,也是在对外展示自我:——“看,我学会了做菜,我很棒~!”
它同样在向我们爱的人传递信息:——“我很好,不用担心。我吃得下、睡得着,身体倍儿棒。”
食物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交纽带。即使我们未必喜欢同一种运动、同一本书,但我们每天都得进食。所以,吃是人们之间永远的共同话题。如果和朋友之间不知道该聊什么,聊吃的,总没错:——“今天吃了什么?”、“菜变贵了”、“冷冻鸡肉也很好吃”……
从吃可以谈到生活、谈到情绪、谈到面对的困难,还有对将来的共同期许。
“疫情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吧!”为了躲避疫情,我们不得不把自己和他人隔绝,而食物,一次又一次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在困顿中,我们怀念往日的幸福与美好,而食物承载了许多回忆。在生命之初,我们从母亲那获得进食的满足,弗洛伊德将其称为口欲的满足(oral gratification)。
母乳是我们最初生存的基础,哺乳的动作也是母亲在最初阶段与我们最主要的互动,可以说,我们最开始的来源感就是从嘴里获得的。
因此,每当我们感到压力和威胁时,我们会希望往嘴里塞些什么,来缓解不安,因为咀嚼食物能触发我们在生命之初体会到的安全感。
研究也发现,“安慰食物”未必都是高糖、高脂。每个人心中能带来安慰的食物未必相同,它更多和人们在进食时的体验相关。
当时周围的情境是温馨还是冰冷?一起聚餐的人让你信任还是排斥?当我们吃下安慰食物,我们用它唤回了与之相关的回忆,就连闻到食物的味道,都能触发曾经的记忆。
“前几天我一个人在家里吃面,突然闻到楼道里飘来邻居做的鸡汤味。
我哇的一下哭出来了,我想起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奶奶就会在灶台上炖鸡汤。一个大锅,汤上浮着金黄色的点点油花,咕嘟咕嘟的。奶奶把面烧得软烂又糊,浇上鸡汤,然后把一个大鸡腿都给我,端到我跟前。
我呼啦呼啦吃面,抓住鸡腿里的骨头,鸡肉就从上面掉了下来。吃碗面,出一身汗,就觉得好了很多。
长大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面。我好想奶奶啊……”
——Vienta
当我们渴求食物时我们渴求的不只是食物本身
我们想吃火锅是因为我们想和喜爱的人聚在一起抢着汤底里翻腾的肥牛和虾滑互相安利好吃的酱汁
我们想吃小龙虾因为它让我们想起某个夏天油汪汪的手,热辣的虾肉和嘴里沁凉的肥宅快乐水还有和朋友们边吃边唠嗑的满足
我们不断盼着念着能出门吃顿好的像疫情还没发生的时候——那时我们出门不用戴口罩大口呼吸着空气想去哪吃去哪吃有着不受拘束的自由
2018. 电影《头号玩家(Ready Player One)》.
脚本 / 隋真
策划 / 二狗子
插画 / lulu
编辑 / KY主创们